锦衣夜带刀(125)

作者:元灵宇 阅读记录

收到这样的命令,黑衣人显然也有些犹豫,王翊之压力稍减,双方再次陷入对峙之中。王翊之的衣服已经多处被划开,上面洇染着血色,持剑的手也不可控制地发抖,但这些他都顾不上——崔娘和采蘩颈边双双架着刀,随时随地会失去性命!

王爻申向前走了几步,侍从的伞牢牢挡在他的上方,与对面的狼狈相比,他此时当真是无比体面,见此情形,王爻申登时高兴起来,不急着下杀令,而是劝道:“你娘在我手上,还不放下剑?”

崔娘扬声道:“吾乃清河崔氏女,谁敢动我!”

王爻申仿佛听见了什么趣事,哈哈大笑。

崔娘柳眉倒竖,瞪向身旁的侍从,道:“我是当家娘子,你敢挟持我?!”

那侍从手一抖,不等他动作,王爻申猛然止了笑,脸色阴沉:“这几年看在郡王的面上饶过你,倒涨了你的胆子,现在么——谁都不许放下刀!翊之,我数三声,你若不放下剑,我先拿这吃里扒外的贱奴开刀!”

“少主不可!”采蘩喊道,“奴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少主万不可放弃……”

王爻申失去耐心,一把躲过刀,捅入采蘩腹中。

“采蘩姑姑!”王翊之往前冲去,黑衣人闻风而动,立即向他扑过来,他奋力挥剑抵挡,可是却再难上前一步。

“你这个禽兽——”崔娘知道今日绝不会善了,从她察觉不对劲决意回来时,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刻她绝不可能让王爻申用自己去威胁王翊之,当即尖叫出声,再不肯受要挟,一把推开侍从,抢了他的刀便要去砍王爻申,只是后者已经陷入癫狂之中,比她更快一步递出刀,正中崔娘心口。

这场变故惊住了所有的人,包括匆匆赶来的王歌之和辛县丞。

“阿娘——”王翊之目眦尽裂,不管不顾地要刺向王爻申,然而他此时路数已经毫无章法可言,还未冲破包围,便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掌,整个人扑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见王翊之无力再站起,黑衣人都停下了手,纷纷看向王爻申。后者抽出刀,将崔娘推倒在地,鲜血顺着雨水流淌,瞬间染红了一大片地。

王翊之艰难地抬起头,正见同样倒地的崔娘看过来,雨帘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崔娘的神情,但他知道崔娘一定很痛,他该去母亲身边——母子俩努力地伸出手,想要爬向彼此,然而他们之间隔着黑衣人,短短半丈长的距离,在此刻却变成了遥不可及。

崔娘的发髻散乱一地,雨水像是要将她淹没一般,让她无法呼吸,她想要救自己的孩子,可是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觉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最终无力地垂下了手,再也没了动静。

“娘……娘……”王翊之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要回到崔娘身边,无论生死,他们母子一定要在一起。

黑衣人散开,一人拖着刀,踉跄着向他走了过来,王翊之停下手,顺着靴子往上看,见到一双血红的双目,在这一刹那,他明白了过来,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毒发了……你……你也赢不了……”

王爻申感觉身子越来越僵硬,他强撑着走到王翊之面前,见到后者脸上的笑容,感觉时光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一样的死到临头!一样的嘲讽笑容!

“哪里可笑?!死的是你们!不是我!”王爻申大吼一声,奋力举起刀向王翊之砍去。

王翊之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等待着最后一刻来临。

下一瞬,伴随着清脆的“叮”声,刀被击飞,王爻申也被带倒在地,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白衣青年从天而降,一把抱起王翊之,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院落之中。

“追!追追追!”王爻申僵硬地躺在地上,奋力喊道。

黑衣人连忙追了上去。

“哎呀这……”辛县丞为难地开口,“下官还是先走一步,运河的事,我们回头再说。”

“恕不远送。”王歌之没有心思管辛县丞,他跑到王爻申,扶起自己的父亲。

“追……追……”王爻申犹自重复。

王歌之看到王爻申的面容,一时目瞪口呆——眼前的人双目赤红,眼斜口歪,俨然一副中风的模样!

王爻申艰难地喘着气,一把抓住王歌之的衣襟,手指僵硬如鸡爪,口齿含糊地说道:“不……不能放过他,还有元……元也,否则王家……将……将大祸临头……”

王歌之不大理解王爻申为何这么说,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我一定会杀了他们。”

王爻申继续道:“保……保住王……王……”

“父亲放心。”

王爻申死死瞪着前方,他的呼吸犹在,也能看见王歌之冷漠的神情,但是他什么也说不了——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第96章

即便是早已习惯梅雨季节的江南,也承受不住这种连日的暴雨,终是在六月初陷入了洪涝之中,今年灾情十分严重,甚至惊动了长安——据说朝廷已经派出了都水使者,顺着运河往这边来了。无论如何,梅雨季总算结束,接下来的几天皆是烈阳高照,正午时分,连知了都被热得没了力气,胡家村地势高,此番免遭灾害,是这一片少有的安静平和,此时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午睡村民的呓语。

宋承头顶荷叶推开院门,进屋后先从水缸里舀起一大瓢水灌进喉咙,因为喝得太猛,一部分水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里,他随意擦了擦,放下葫芦瓢后,侧耳听了片刻,没发现有什么声音,便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来到了卧房外,掀开帘子往里一看,正与床边坐着的青年目光相撞,他一愣,道:“你没午睡啊?”

青年摇了摇头。

宋承回头看了看冰冷的灶台,拂开帘子进屋,问道:“午饭也不吃?”

青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宋承探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那人面色惨白,眉头紧蹙,哪怕在昏迷着,似乎也陷在巨大的痛苦之中,只是不知这份痛苦有几分源于身,又有几分源于心。宋承看了一眼便缩回头,道:“医工不是说没有大碍了么?你总是这样没日没夜地守着,不等他醒,你就要倒下了,到时候我可伺候不来两个人。”

床边守着的人正是元也,当他从元溪口中得知王翊之的身世后,便拼尽全力往会稽赶,他按以往的习惯,直接去了王翊之的院中,不料院子主人却不在,只有柔桑焦急地在屋里踱步,见到元也的时候,柔桑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让他去前厅看看,元也依言而去,却已经是晚了一步——崔娘和采蘩双双气绝,他只能带着重伤的王翊之离开,躲到会稽城郊的小村落里,好在这里有他前两年认识的好友,否则当真不知该往何处落脚。

如宋承所说,王翊之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是陷在昏迷之中,距离元也他们到这里,已经过去四天了。

宋承见元也无精打采,有意活跃氛围,便打趣道,“我说小也,你未免太宝贝自家师弟了,当年一同跑江湖,我受伤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关心啊。”

“宋大哥,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元也伸手探了探王翊之的额头,轻叹一声,道,“好在热终于退了——翊之这次遭逢巨变,我……我实在是不放心,你不必管我,去做自己的事罢。”

“你这副模样,我怎么做自己的事?”宋承撇撇嘴,无奈道,“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了,我总不能让你在我家饿死,你且等着,我去做饭。”

元也抬起头,目带感激,正待开口,宋承伸手止住他,道:“诶,大恩不言谢好罢?不必多说,以后给我做牛做马就成。”

等宋承做好饭回来时,却发现元也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熬了这么些天,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这会儿看王翊之有好转,宋承又回来了,元也终于松懈了下来,原本只想着靠一下,却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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