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196)

作者:元灵宇 阅读记录

李观镜语塞,想要说些宽慰的话,但又明白自己无力改变现状,沉默了许久,才干巴巴地说道:“云萱就先托付给你了。”

沉霜感激涕零地答应。

李观镜下楼后沿着小径往外走,前院的丝竹声越来越近,到了跟前,他不禁回头看向凄风苦雨的后院,再转回身时,眼前是迷人眼的繁华营生,李观镜踏步其中,不由心生深深的割裂感——他心中悲戚,可擦肩而过的人尽皆喜气洋洋,此情此景,正如后世一位伟大的作家所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个世界便是如此。

“阿——镜——”

一声呼唤穿破乐声而来,李观镜抬起头,见秦子裕趴在三楼的栏杆上,正兴冲冲地向自己挥手,登时皱起了眉头。

秦子裕挥了半天不见回应,顿了一瞬,忽然将头缩了回去,片刻之后,“咚咚咚”脚步声传来,秦子裕一路小跑下了楼,来到李观镜面前,笑道:“巧了巧了,你怎么也一大早就来了?是不是过两天上值,这会儿抓紧时机出来玩呀?”

李观镜看秦子裕这般兴高采烈的模样,一时愕然,然而还不等他开口,秦子裕揽过他的肩膀,道:“昨天收到你的书签啦,难为你想到我,其实我一直想去幽兰阁观摩琴谱,但大哥非说我不务正业,还说有这时间不如多看点书,轮到你送来,他却要夸你有心。哼!我恐怕是捡来的罢——不过我很喜欢这支书签,’探骊得珠‘,希望能借你吉言,到时候真能写出题旨精髓来才好!”

“你……”李观镜听完秦子裕连珠炮似的倾诉,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他没有理会秦子裕的话,而是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子裕逞强道:“书看多了,适时松快松快,这有什么?”

“我是说,你为何没有进宫?不进宫便也罢了,你还敢来这种地方?不怕被人参么?”

“何、何意?”秦子裕这才发觉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得要严重,忙道,“大哥确实去了宫里,我才好偷跑出来——怎么了?宫里发生什么了?”

“秦王遇刺了,你是他表弟,这时候不去祈福,竟然还寻欢作乐?”李观镜低声说罢,一把拉着秦子裕往外走,等两人到了门口,李观镜发现秦子裕脸色吓得发白,他没好气道,“现在知道怕了?赶紧回去罢!”

“诶!这就走!”秦子裕迈出一步,在原地打了个转,抓住李观镜,问道,“阿镜,我看齐王前几天回来了,那小昕呢?她什么时候回来?”

李观镜一怔,含糊道:“应当是与大军一起回来,快了。”

“也是,像齐王这样走,一般人肯定受不了。”秦子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而还想说什么,只是一抬头看见李观镜身后的来人,便将话咽了回去。

李观镜回头看去,发现是陈珂来了,他便叮嘱秦子裕:“你大哥不与你说,可能是怕扰你看书,现在你知道了,可莫要让别人发现是我说的。”

“那必然不能说,不然我大哥还要问我怎么遇见你了。”秦子裕摆了摆手,翻身上马,带着随从离去。

陈珂与秦子裕擦身而过,到李观镜面前,奇道:“公子,你来这里见秦二郎君啊?”

李观镜未置可否,只问道:“怎么样?”

陈珂便收了好奇,回道:“齐王受圣人令,昨日与朗将军一道出府巡营去了,得到上元才能回来。”

按以往惯例,左卫巡营都安排在上元,怎么这次提前了?而李璟又为何要加入其中?李观镜百思不得其解,但陈珂显然也不是那个能为他解答的人,因此李观镜没有多少,只示意仆从将马牵来,在等待的间隙,问陈珂:“我记得你妹妹前几年嫁人了,她嫁在何处?近况如何?”

“嫁在渭南,妹夫在村里的私塾教书,近况么……应当还不错?去年三月份刚添了一个男娃娃,那会儿我还跟公子告假,去看望过一次,不过如今却不知道是何模样了,毕竟许久没见她了。”陈珂回答完,忍不住挠了挠头,问道,“公子,你干嘛问我妹妹呀?”

“我有个孩子要托付给她。”李观镜见仆从过来了,先上了马,尔后向陈珂道,“一应开销都从我的账上出,但我信不过外面找的乳母,需要寻一个人帮我看着些。”

陈珂在原地呆了一瞬,蓦然明白过来,他骑马跟上去问:“公子不是来见秦二郎君,是云……”

李观镜示意他噤声,只道:“我相信你的家人,等回府后,你派人去渭南走一趟,过几天我送人过去。”

陈珂见李观镜神色不佳,心知云落恐怕是不好了,当即道:“公子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妥当!”

两人到了平康坊门口,陈珂正要调转马头向北,不成想李观镜策马往南,行到下一座坊门前,径直往里去。

宣阳坊,若是半年前,李观镜一定是去朗府,但现在陈珂十分清楚,李观镜的目的地早已经换了。

到了杜府门前,阍者往里报了消息后,杜府管家迎了出来,解释道:“昨日府里解禁,今早三郎君便被传去了东宫,归期未定。”

自从阎如意死后,李观镜就知道李璟一定还有后手,经过这段时间的打听,他果然听到风声说阎如意一事是秦王向圣人告发。有徐氏义庄一案在前,太子和秦王其实已经撕破了脸皮,经此一事,太子必然更加痛恨秦王,因此这桩刺杀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太子,所以李观镜选择来杜浮筠这里知会一二,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先一步将人带走了。

“不过三郎君猜到世子会来。”管家一展右手,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观镜随他行至开阔无人处,难掩忧心:“早间东宫的人态度如何?”

“名义是请,却并无拒绝的余地,因此三郎君连信都来不及写,只能让在下传话。”说到此处,管家声音更低,掩口道,“今早与三郎君同去东宫的还有崔驸马、陈国公和韩王。”

崔赫是太子胞妹城阳公主的夫君,本身亦是世家出身,其父在高祖时期任右仆射之位,故去后还被追赠司空、莱国公,崔赫本人不如其父,但也是位列公爵,授尚乘奉御之职,虽在政务上没有大权,但他负责圣人车马出行,对于圣人的行踪掌握得十分清楚。

韩王李珣是已故赵王李福之子,圣人念他幼失怙恃,所以允他自由出入宫城,他从小与太子亲厚,这次东宫被封,只有他仍旧能够出入无阻。

陈国公则是本朝开国功臣之一,身上有赫赫战功,曾任兵部尚书,后迁任吏部尚书,手上握有重权。

圣人将秦王接进了宫,这位铁了心要杀秦王的太子集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来?李观镜单是想一想,便惊出一身冷汗。

管家见李观镜面色凝重,不由为杜浮筠担心,此时他别无他法,唯有尽忠职守,将话道尽:“三郎君说,若世子不知该如何走,他能为你指三条路,世子自行斟酌。”

李观镜忙道:“请讲。”

“下策,烝民;中策,马上谈兵;上策,借东风。”

李观镜茫然地看着管家,等了半晌没等到后文,不由问道:“什么?”

管家赧然道:“我努力记下了,但其中含义,三郎君没来得及说。”

李观镜登时心塞,环顾四周,竟无一人能商量,他只得离开了杜府。奔波了一早上,李观镜已然腹中空空,他便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来到先前去过的酒楼,点了几个菜后,坐到窗边开始沉思。

其实解出这三条计策表面的意思并不难,《烝民》是《诗经》中的一首诗,“马上谈兵”和“借东风”都是秦腔曲目,李观镜虽不是大学士,《诗经》还是背过的,而那两个曲目都改编自《三国志》,李观镜在云韶府散心时没少听。

问题是杜浮筠要借它们传递什么话?

李观镜反复默诵《烝民》,陈珂在旁边看着他念念有词,直站得腿也酸了,才见他缓缓停了下来,顿了片刻后,李观镜眼睛一亮:“既明且哲,以保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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