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15)

她不是不愿,她是不懂。

他不是抗拒吗?他不是要死要活地反抗吗?他不是每次她碰他,他都勉强又纠结,要思考很久吗?

他现在在做什么?

张行简:“因为欲。”

沈青梧:“听不懂。”

张行简如今说话分外直接。

他冷冷淡淡地说完这番让人目瞪口呆的话:“你是知道的,在你之前,我从未与女子行事。我初初经历这种事,难免食髓知味,想一念二再望三,无法割舍。

“但是我家教极严,我不能随便与女子行欢。我身边只有你,你又是不在意这种事的人。你不知道身为男子的难处,不知道我夜夜回味的痛苦。我欲念深重,难以根除,自我排解不得,只能请你相助。

“沈青梧,你看着办吧。”

沈青梧:“……”

她如听天方夜谭,她简直觉得她不认识他了。

她怔怔看他,看他说这么一段话,面无表情。若非被逼到极致,张行简岂会说出这种话。

沈青梧看着他的眼睛,有点相信了,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张行简最近如此难懂。

为什么张行简最近待她这么好。

为什么张行简反复无常。

沈青梧有些同情他。

她温柔地抚摸他冰凉面颊,凑到他耳边,好奇地问:“男子真的会因为这种事,而痴迷无比,无法自控?”

张行简咬着牙,闭目:“……是。”

为了得到她的爱,他不择手段。

第60章

此夜,沈青梧明白一个道理——

原来谁也不是很清白,谁心里都装着一些腌臜龌龊、不为人知的阴暗。

即使是张行简。

看上去那么高雅的郎君,也会因为欲而对她低下高贵头颅。

她坐在张行简怀中的这片刻时间,低头望着他俊容的片刻时间,心中既松口气,又对他的欲充满了几分蔑视——

不过如此。

她还以为张行简多么难搞,还以为永远无法让他顺从。原来仅仅一个“色”,就足以虏获他。

至于他有可能产生的爱……她不会再去多想了。

那种她本就不想与他产生的纠葛,想来何用?何况,张行简不是已经给出“欲”这个答案了吗?

无论真假,这个答案她很满意。她姑且信着。

毕竟谁遇上张行简,也不应指望他能付出真心。他这样的人,哪来的真心?

——那就好好玩一玩吧。

夜空下灯火熠熠,杂技团周围围着的人散了七八分。高阁屋檐顶,沈青梧拥着张行简,继续缠绵亲他,亲得他四肢发软,亲得他搂紧她腰肢。

张行简问她:“回去吗?”

声音里的那丝哑,如静河中突然燃起的一点火星子,烧得人心间滚烫。

沈青梧唇翘一分。

她当然知道他回去的目的是什么。

她慵懒而兴致盎然:“好啊。”

张行简看着她幽黑淡漠的眼神。

他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

--

沈青梧其人,实在难以驯服。

张行简早早便知道,他若能驯服她,她就会为他舍生忘死,只在乎他一人,只爱他一人。

沈青梧不受人间秩序所束缚。

博容强行教会她那些,她也不过照着做。但若有需要,没什么可以束缚她。张行简期待那种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事物。

他画下一面大网试图捕获她。起初,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欲望也好,不甘也罢,得先将她诱入陷阱,得让她心甘情愿停留自己身畔。

她也许不屑于自己给出的“欲”这个理由,也许觉得张行简不过如此,也许觉得张行简比她想象中的低劣得多……全都无所谓。

只要沈青梧先放下戒心,不再整日将他当敌人看,不再他做什么她都不相信,不再她身边有问题、她第一个怀疑他。

他曾花了太长的时间去织一张让沈青梧对他失去信任的网。

他如今要花更长的时间去打破那张旧网。

沈青梧得到满足后就会离开他吗?

不。

他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他要让她离不开他。

这十分难——四野无风,他试图捕鹰啊。

--

一路回住舍,遇到的仆从都被沈青梧今夜的打扮震惊得面面相觑。

沈青梧跟着张行简进屋子前,隔着门瞥到长林拿着卷宗往这边走来。她给了长林一道挑衅目光,“砰”地关上了门。

沈青梧听到张行简在后问:“谁在外面?”

沈青梧立刻转身,后背抵在门上。她当然不愿长林坏了好事,便道:“没人。”

张行简也不计较,只是坐在榻上,用温润目光看着她。

沈青梧道:“那我来了?”

——这话说的,真像个女土匪。

沈青梧自己没感觉,张行简愣一下,噗嗤一笑。

他手心捏汗,为自己的决定而没有把握,而些许羞窘。他勉力压制着这些情绪不露怯,看沈青梧这女土匪架势,倒轻松一些了。

张行简别过眼:“你先去洗浴。”

沈青梧:“我傍晚来的时候就洗过了。”

这话一说,二人都一愣。

沈青梧目光闪烁,张行简诧异看她一眼:她的意思,莫不是说,她傍晚来时,就想对他……

唔,他倒是绕了这么一大圈。

张行简温声:“再去洗一下吧。”

沈青梧心知此人过于洁净的讲究,虽心中不耐,但也不想为这种事发火。她“嗯”一声转身向隔壁净室走去,实在熟门熟路。

张行简坐于榻间出神,正要起身自己也去洗漱时,看到屏风后一个插着花的脑袋又探了出来。

沈青梧邀请他:“鸳鸯浴来吗?”

张行简:“……”

他虽有兴趣,却心中另有打算。他摇摇头,微笑:“不必。”

沈青梧目光灼灼:“过期不候,你想清楚了。”

张行简:“沈二娘子若再不去洗浴,水便凉透了。”

沈青梧嗤一声。

她也不懂一间房,同一个净室,为什么还要有屏风挡着,各洗各的。在军营中,因她女子身份,不得不多迂回两步;但她和张行简之间,何必要这么生分。

沈青梧出来得很快。

她松松地揽着外袍,盘腿坐在张行简榻上。她听着哗哗水声等人,心中浮想联翩,对即将到来的事充满兴趣:

床笫兵法,分外有趣。

张行简天生合该被她睡。

无论他二人多么面和心不和,一上榻,张行简再不承认,他也要沉沦于她。这种事分外美味,让人食髓知味。沈青梧每一次碰到他,都有骨血中那种酥酥战栗感,爽意直达颅顶。

是每个人都这样,还是她只对张行简有这种强烈至极的感觉?

所以张行简说他被欲折服,沈青梧几乎毫不犹豫地就信了——这么舒爽的感觉,谁会不折服?

只是可惜她总是要抛弃张行简的……

沈青梧一边想着抓紧时间在这段时间内爽个够,一边寻思着回到军营后,自己是否该试着成亲,找个伴侣。她并非需要婚姻,她只是喜欢这种感觉……

张行简从屏风后走出。

沈青梧身旁的烛火摇晃一下,她的眼睫上一滴水直直地溅入眼中。陡然濛濛的世界中,她看到一个人影走出。

沈青梧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既忍受着水溅到眼中的刺痛,也在那种刺痛中看到五色斑斓的世界,看到越来越清晰的俊美郎君。

沈青梧已经很难形容张行简的好看,狼狈的好看,凄然的好看,羸弱的好看,洁净无垢的好看……他一步步走来,步履悠缓与她狂跳的心脏丝毫不合拍,她却早已脸热万分。

沈青梧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她克制着没有起身。

张行简:“等了许久了?”

他站到榻边,俯身看她,手上还抓着一张干净的长巾。

他俯身来和她说话,沈青梧仰面,他垂落的发丝柔顺地贴过来,睫毛飞翘,眼若银鱼清亮,皂角香盖过了他身上原本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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