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24)

沈青梧说:“你之前,手捏碎瓷杯。你平时脾气极好,如果不是生气,应该不会那样吧?虽然不懂你在不悦什么,但你应当确实在不悦。”

张行简微怔。

他握着梳子的手被她握住,她低头,轻轻在他包扎着纱布的手指上亲一下。那么轻的力度,那么暖的热气……

张行简猛地一颤,向后抽出手,梳子“砰”地落地。

他侧过脸,躲开她的凝视。

张行简本是躲开那耳热心热的情绪,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抱她吻她,去质问她为什么不爱他。但是……张行简目光这么一瞥,看到了榻上扔着的皱巴巴的信纸。

他伸手去碰:“这是什么?”

他拿到了杨肃的信,粗略一瞥,看到了满纸的“求娶”字眼。

沈青梧一个人在屋子里不点烛火,拿着这封信,倒是看了很久啊。

沈青梧在旁盯着他:“张月鹿,你在冷笑。”

张行简抬头,文弱无害:“哪有?”

沈青梧撇过脸,不跟他辩驳,他爱怎样就怎样。她捡起地上的梳子,递到他手中,她只在乎自己的事——“你还没给我梳好头发。”

沈青梧甚至会提要求了:“我觉得你前天帮我梳的那个就很好看,我还要。”

张行简:“……”

他道:“不是夜里要睡觉吗?你还梳什么发?”

虽然这样抱怨一句,然而沈青梧对他的依赖,仍让张行简与她坐下来,暂时放过了那封信。

张行简却记得自己的目的。

张行简一边拥着她,一边帮她顺发,温声细语:“梧桐,你一整夜都在思考杨郎君的信吗?”

沈青梧:“嗯……我还是决定试一试。”

张行简目光闪烁,并不说什么。

张行简只道:“既然如此,你能否把博容给你写的信拿给我,让我看一看呢?”

沈青梧回头,奇怪看他。

张行简解释:“你也说了,他平日不会给你写这些没什么具体内容的信。我疑心博帅说不定在信中留了什么线索,你若爱他,便应当注意。而我,当然是十分、十分……地关心我兄长了。”

他这话说得太奇怪了。

但是沈青梧都习惯只要一提博容,张行简那很奇怪的语气。

她一贯将之当做“嫉妒”。博容的优秀,值得任何嫉妒。

只是张行简总这样,沈青梧这副铁石心肠的人,也有点同情张行简。

于是,在将博容的信找到拿给张行简后,看张行简低头看信,沈青梧没忍住,倾身拥抱了张行简。

她不知哪里学来的礼数,还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张行简长眉扬起。

他听到沈青梧很虔诚很平静:“你要努力。”

张行简心想:努力什么?跟博容抢女人吗?

他浅笑:“我会的。”

沈青梧点头,便想转肩指挥他继续梳发。然而张行简已经不想梳了,沈青梧转过肩之际,张行简从后抱住她腰,让她坐回他怀中。

张行简搂着她:“梧桐,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沈青梧不情愿:“怎么又要谈?”

张行简:“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能否不躲着我?我保证我对你除了欲,没有其他心思。你看你说你要走,我并未阻拦。我先前只是建议你与我去东京,你若不愿去,我也不会强求。

“我虽对你有欲,但是那并不足以让我忘掉我是谁,让我无法控制自己。你这几日不怎么搭理我,莫非是我给你压力太大?梧桐,有什么话你便告诉我吧。

“我脾气真的很好,我真的不怎么生气……我平日要处理那么多公务,我实在好累,你一点儿欲,都不满足我吗?”

沈青梧心想:他又在诡计多端甜言蜜语满嘴谎言在哄她了。

沈青梧心中又想:可他抱着我撒娇啊。

沈青梧心想:他又在对现状不满,从她身上下手。说为欲所困的是他,说也没那么想的也是他。

沈青梧心中又想:可他抱我抱得好舒服,他的气息轻轻地擦在耳边,又香又甜。他的唇不小心碰到了我耳朵,那么软……

沈青梧心想:我原是要他后悔,要他对我求而不得,要趁最合适的机会抛弃他。我认为现在就是那个最合适的机会。

沈青梧心中又想:可他一直在我耳边念叨,一直抱着我,他还揉我的腰,还拉我的手……

沈青梧面容一时红一时白,天人交战,也不过如此。

人要如何在报复的舒爽与被美人所迷中平衡好自己,这太难了。沈青梧努力把持,可是张行简、张行简……

他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沈青梧蓦地转过身,一把揪住他衣领,坐到他怀中,低头俯视他。

烛火暖不热她目中的冰冷:“你少用这招。总是说甜言蜜语,这招对我没用。”

张行简仰望她绯红面颊。

没用么?

那她为什么脸红?

他不动作,沈青梧已经没忍住,低头在他唇间亲一口。

张行简挑眉,目中笑扬起,他张口时,沈青梧伸手捂住他嘴巴。她凶狠地盯着他秀白面孔——

休要再用他那张嘴说谎。

沈青梧低头,脸颊轻轻挨上他。

她说:“我原先对你……”

不甘,报复,意难平。

现在应该还有些。

但是……

沈青梧贴着他,轻轻亲他脸,淡声:“……但是我也有其他想要的。”

她可以忍下那些情绪,可以忍着不去伤害他。

她可以放他回东京,可以与他永不再见,永不再去打扰他。

博容说,要拿得起,放得下。

沈青梧在努力了。

沈青梧闭着眼:“上元节之前,我们好好相处。张月鹿,你对我好一点。”

她道:“比起那些……我觉得我也想拥有一段美好记忆。我从来没有过,我想要。

“你让我如愿了,我就真的放过你,绝不说谎。”

张行简并不想让她放过他。

可是……她说她想要一段美好记忆。

张行简拉下她的手,用那张被她批评“只会甜言蜜语”的唇在她眼睛上轻轻亲一亲。

他怜惜而温柔:“好。我给你一段美好记忆。”

--

谈好条件,张行简没忘了自己来的另一件事——教她读书。

他这几日也教她读了一些,看看她的功底到底在哪里,如今已然摸清博容教她教到了哪里。

一盏烛火下,张行简与她一同坐在榻上小案前,披衣教她读诗。

他衣襟松松解开,只因沈青梧望了一眼又一眼。

她跃跃欲试,他保持微笑:“没关系。你想脱便脱。”

沈青梧:“似乎不应该。”

博容教她时,都是让她端正坐好。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和老师坐在一起,还扭头想去脱老师的外袍。

张行简道:“我不是博容。”

沈青梧一愣,然后给了自己借口:“对,你是随便的月亮。”

随便的月亮任由她热情地脱了他外袍,她在他身边摸索一阵子,找到自己一直想尝试的姿势,才乖乖坐了下来——

沈青梧靠着张行简怀抱,一手勾着他衣带玩,一手懒懒地搭在膝上。她还要张行简捧着书,将知识喂到她嘴边,她才懒洋洋看一眼。

这副大爷姿势,仿佛是张行简求着她上进。

沈青梧始知张行简的好脾气:她都懒成这样了,他也无所谓,并不斥责她坐没坐相。

张行简还用甜言蜜语攻她心门:“嗯,这首诗梧桐原来读过啊?真聪明。梧桐真有学问。

“这个字不认识……没关系,这个字本就生僻,不认识也不重要。”

在他眼中,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沈青梧必须要学会的字,必须要背下来的诗。他在旁为她解读,为她讲故事,他语气轻柔言辞又活泼,压根不求沈青梧全部记住。

沈青梧听得茫然,只觉得这种老师,真能教会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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