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28)

她贴着他唇,忽然说:“张月鹿。”

张行简黑发凌乱,面若绯桃,闭着眼的他,声音沙哑:“嗯?”

沈青梧道:“人生如战场,我一直觉得我是输家。”

张行简睁开眼。

他眼睛还没有看到她,因为她的吻落到他眼睛上。不含欲,带几分情。

张行简心跳一下子剧烈。

他抓紧她手腕。

烛火熠熠,年轻貌美的娘子压着那文秀雅致的郎君,将他潺潺亲吻。

她捧着他的脸,她感觉到他的气息骤然变烫,紧扣住她腰身。

沈青梧亲他脖颈。

他的大动脉一直颤动。

他感觉着她的气息,与沈青梧第一次表现出来的温情:“张月鹿……你让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差劲。

“……也许我不是输家。起码,我没有一直输。”

起码,她认识了他。

她千方百计地不讲原则不在乎过去与未来,旁人如何斥责她,她也要得到张月鹿。至少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不算输。

张行简只抱紧她,不说话。

--

人生如战场。

总是赢家的那个人抱着怀中的女子。千言万语,无言以对。满心怜爱,不敢说出。

总是赢家的那个人,觉得这一次,自己会输得非常惨。

可他回不了头。

第65章

天亮了有一会儿,窗上结了一层薄薄冰霜,雾气如烟。

长林进屋。

他见到郎君拥衣靠窗而坐,一丛腊梅绽于窗下。隔着那丛花,正好能看到院中沈青梧练武时的飒爽英姿。

再看张行简的模样——乌发委肩,眸若星子。他坐在那处,分明姿势随意,却是冰雪皓月一样的美人。

哪怕慵懒,哪怕周身透着淡淡的餍足之气。

张行简这般貌若好女,罔论女子,哪怕是长林这样常日跟着他的人,见到他这样,都被惊艳得双目缩了一下。

长林低下头,心想:郎君这“美人计”,用得越发得心应手。沈二娘子昨夜,恐怕被郎君迷得不得了。

不然,今日这二人也不会是这般样子……嗯。

长林想到此,便对张行简说笑:“看来郎君收获不错。”

张行简只懒懒地看着他笑。

长林说:“却也不能就此满足。离上元日也不剩下几日了。”

张行简微微笑。

他心中有些自信。

他生性比旁人多几分敏锐,不然不会在张家走到这一步。他的敏锐告诉他,沈青梧昨日待他是有几分不同的——

不是往日那种得不到不甘心的凶狠,而是有几分喜欢,有几分情意。

他心中为此惊喜。

她连博容的信都交给他了,这正说明她对他多了很多信任。只要事情不出现任何意外,沈青梧会喜欢他的。

只要他再小心些,再耐心些,再徐徐图之些……

张行简向长林懒洋洋地招招手。

长林走过去,张行简将两封信交给他。

张行简言简意赅:“查查两封信的笔迹。”

长林低头,本漫不经心一看,待看清郎君交给他的信是什么信后,悚然一惊。

他猛地抬头看张行简。

他愕然并惊恐:“郎君?!”

两封信,一封是博容写给沈青梧的那封,另一封是沈青梧从博老三那里带回来的信,内容是博老三与孔业如何商量杀张行简。

郎君将两封信给他,岂不是……

郎君在怀疑博帅?!

怀疑博帅什么?是怀疑博帅控制了博老三,要杀博老三的人是博帅,还是要杀郎君的人是博帅?如果这些事都离不开博帅的痕迹,那么沈青梧的到来,是否意味着……

博帅在监视他们?

沈青梧……

张行简淡声:“张家的事和沈青梧无关。”

长林:“但是沈青梧是博帅的人,她对博帅言听计从……”

张行简再次重复:“张家的事,与沈青梧无关。”

长林怔一下,明白了。原来无论真相如何,郎君都要保沈青梧,要将沈青梧摘出去。沈青梧那个傻子根本不知道……

长林扭头看窗外。

他也看到了外面耍枪耍得非常风光、非常认真的女子。

长林叹口气,轻声问:“郎君真的怀疑博帅吗?博帅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你可是他弟弟!张家的名誉和未来……他也不在乎了吗?他疯了吗?还是他不相信你,他要自己动手杀少帝?”

张行简轻笑:“博容到底想不想杀少帝,我现在都不肯定了。你先去查这两封信是否笔迹相同吧……博容会多少种笔迹,有多少七窍玲珑心,我确实是不知道了。我想我那二姐也不知道……

“对了,你派一队人潜回东京,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给我重查张家当年的冤案,起码给我弄清楚——博容的父母,我二姐的生父生母,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到底是真的为少帝所杀,还是为帝姬所害,再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长林怔忡。

张行简慢慢说:“是张家父母死在前,还是少帝杀人在前。张家父母当年与少帝帝姬的关系,当年东京城中是否有奇怪的传言,张家父母是怎样的人,张家父母是不是真的不愿意儿子尚公主……全都给我查。”

长林说:“连这个都不能相信了?”

张行简淡声:“我先前就是太相信博容,才被他一步步牵制,走到今天这一步,连博老三的生死都弄不明白。我始终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面对自己的仇人会表现得这么平静……但如果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博容要我那么以为,那便解释得通了。”

长林:“属下不明白。”

张行简沉默片刻。

张行简慢慢说:“帝姬到现在都没和博容翻脸,没返回东京,说明博容所图甚大。博容能和帝姬和平相处,要么是他疯了,要么是爱蒙蔽了他的眼睛……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太低。你觉得呢?”

他对长林说:“我觉得我们都太小看我这个兄长了。我怀疑他早就疯了,我不能再相信他的鬼话了,我得自己查……”

他蹙一蹙眉,压下心头焦虑。

长林道:“博帅看着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张行简:“我也希望他是真的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但若他不是……那危险的就是我们。”

长林扭头看窗外的沈青梧。

他担心沈青梧。

张行简捏捏眉心,叹气:“先这样吧。”

他希望是他多疑。

但张行简不敢去赌。

他闭着眼默想:博容,你到底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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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益州已经不算近的小镇上,黄昏之时,巷口那摆摊写字的年少娘子,数够了客人递来的一贯钱。

她将写好的春联奉上,抬起的眉目婉婉,如清露山茶一般,楚楚动人。

客人为此目眩神迷,魂不守舍,然而一转头,冷眼看到巷头另一边靠墙而立的黑衣侠客,顿时将自己的色胆收回。

那黑衣侠客凛然如剑,虽不看这个方向,但他一直与这年少娘子同进同出,谁不知道这二人是一道的?

沈青叶笑意融融:“新年快乐呀,大叔。”

客人对她尴尬一笑,匆匆卷着春联离开。

沈青叶怅然地坐回写画的摊位后,拿着帕子数一数自己赚的几贯钱。她乌眸如水,悄悄看眼那不远处的秋君。

秋君几乎不与她说话,但她每次看他,都心跳砰砰,气短出汗。

无他,不过是她一直在哄骗他的原因——

沈青叶曾告诉秋君,她要南下寻姐姐,寻自己的仆从、侍女。事实上,沈青叶根本不知道沈青梧在哪里,沈青叶在发现秋君武功高强后,也早已不打算找姐姐了。

她哄骗秋君随自己南下,去祭奠父母。

她还知道自己失踪这么久,沈家一定在四处找她。她一定要抓紧这段时间,若是被沈家找到,她必然再出不了门了。

她骗一个金牌杀手骗了一路,自然每每与那杀手对视一眼,都要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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