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35)

沈青叶被他的目光盯得心跳砰砰,有种不祥预感,总觉得他想杀了自己。

沈青叶扭过脸,想自己一定想多了。

人家秋君都不爱搭理她,都不怎么跟她说话呢。

沈青叶叹口气,提起裙裾站起来。她凝望着水波,慢慢露出笑:“好啦,我该回去了。麻烦秋君送我最后一程——我真的不是在哄骗你,这次行程结束,真的会有大笔钱财给你的。”

她笑容恬静,又十分哀伤。

无限愁绪藏于这样娇弱的身体中,却是为什么?

一贯不说话的秋君此时淡淡开口:“回去?”

沈青叶:“对呀,回去益州,找我的仆从和侍女,回去沈家……我在外待了太长时间了,大家会担心我的。”

秋君:“装模作样。”

沈青叶一怔。

秋君:“你若想回去,你我如今就不会在这里,离益州整整十里远。”

沈青叶面红。

沈青叶解释:“我是有些任性,我心中也愧疚。但我不能不回去,我若不回去,弄丢我的侍女与仆从,恐怕都会死。沈家军法治家,是十分严格的。

“我可以小小任性,但是性命攸关之事,我不敢。所以……我还是要回去的。”

她望着浅浅清波,望着秋君冷淡的面容。她心中生起很多向往,可她明白沈家养她至今,不是全无所求。

沈青叶垂头浅笑:“这次回去,也许我又要嫁人去了。有了之前的闹剧,恐怕这次不会再由我借病拖延了。希望我的新未婚夫不要比张三郎差的太多,不要是个老头子,不要整日对我打骂……那我就知足了。”

秋君冷漠:“向我求助?”

沈青叶一怔。

她连连摇头,脸红羞笑:“这次真没有。是没有人与我说话,我心里寂寞。秋君不必将我的疯话放在心上,我随便说说的。”

秋君目有异色。

她话中透露的信息太多,与他的世界相隔太远。

若她不是向他求助,她在想什么?

“身不由己”这个词,从来就不在秋君的世界。

看不懂。

秋君打算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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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的赏灯,应该是十分热闹的。

沈青梧和张行简同游灯宴,已经不是一次了。

但说起同游的快乐,沈青梧更心动的,是张行简说要送她礼物。

沈青梧已经有些明白,张行简这个人,应当是一个很有情趣的人。会玩,会闹,会笑,会恼。他不是一个清高无欲的人,私下的他,非常的平易近人,非常的“与民同乐”。

那么这样一个人,总有数不清的礼物要给她,数不清的惊喜等着她。

沈青梧每日收他送的衣物,她收得都有些麻木了。她对漂亮衣物不再那么有兴趣,她想知道如果不送漂亮衣物不送玉佩的话,张行简还有什么礼物能送。

沈青梧从天亮等到天黑。

天黑后,她与他上街,忍着长林那个非要跟上来的死皮赖脸的人,也坚持要陪张行简走完一条路。

只要张行简不说,长林就坚持要凑上来看戏。

张行简脾性太好,他果然不说长林。

沈青梧满心忿忿,只好压抑。

但是与张行简行一路,到弯曲水边,张行简很有兴趣地去买灯放花灯,长林也好奇地凑过去买灯,沈青梧就十分不耐烦了。

张行简蹲在水边,含笑问沈青梧:“梧桐不放灯吗?”

沈青梧冷漠:“不放。”

张行简解释:“这是一种民间寄托,将灯放于水面上,写好自己许的愿望放到灯中,让灯顺水而走……”

沈青梧:“我的愿望不劳旁人费心,我不信这些。”

她嫌弃他婆婆妈妈。

张行简笑一笑,她既不来玩,他便自己抱着花灯写字,自己虔诚许愿。

沈青梧看到长林也在旁边像模像样地买花灯许愿。

沈青梧耳尖地听到长林念叨:“希望我们三少夫人能平安进张家大门,不被为难。希望我们郎君今年能迎三少夫人入门……”

三少夫人?

沈青梧在心中将张家的关系转了一圈。

沈青梧心沉下。

沈青梧突然开口:“张月鹿,你又要娶妻了?”

张行简垂目。

他顿一顿,偏脸笑问:“何来‘又’?梧桐这话,像是我天天娶妻一样。”

她不吭气,若有所思。

张行简问:“梧桐有什么想法吗?”

沈青梧忍着心头烦躁,硬邦邦说:“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一个人。你是不是打算辜负你那心中人,去娶旁的人?”

张行简温声:“没有那种意思。我喜爱一人,自然只娶她了。不过我暂时不娶——我那心上人,心中还没有我呢。”

沈青梧唇角动一下。

蹲在河边放灯的张行简微笑:“梧桐这是什么反应?吃醋吗?”

沈青梧沉默不语。

她不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说出的话必然是讥讽,她此时在心中浮起的“凭什么”念头,就已经告诉她,她还是记得当年事情的。

当年的事……

让沈青梧对张行简的感情,复杂得她早就看不懂了。

无所谓,看不懂就不看了。

快刀斩乱麻,反正她要走了。

沈青梧沉默中,听到张行简柔声:“你在想什么,梧桐?告诉我,若是误会我,给我解释的机会。”

沈青梧不想去理两人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了。

沈青梧道:“你让长林小声一点,谁许愿许的全世界都能听到?”

张行简一怔,侧过脸看长林。

长林抱着他的花灯,委屈极了:“郎君,我声音不高啊。”

张行简叹口气,摇头不语,笑着去放他自己的花灯了。

沈青梧说:“张月鹿,你对你的下属脾气太好了。就是……那谁,都不像你这样,对下属几乎什么也不管。”

她居然用“那谁”来代替“博容”。

张行简心中柔软,笑意在眼中流动。

他温温解释:“让别人当着死士,让别人整日做着为你出生入死的事,你再整日对人呼来喝去,是不是不太好呢?想要旁人完全听你的,平日就要对他千万分地有耐心,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毕竟,是要哄着人替你去死的。”

长林眸子一缩。

长林没说什么。

沈青梧怔一下,她觉得张行简是温柔十分地说了一段非常残酷冷血的话。他的冷血,她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他话中内容。

沈青梧垂头。

张行简:“想到什么了吗?”

沈青梧:“你对我好,是想让我为你去死?去替你做送死的事?”

长林一口老血快喷出来。

张行简那口血也噎在喉咙中,上不上,下不下。

张行简忍不住叹气:“你再想一想,我说的到底是谁。”

沈青梧沉默下去。

她觉得他在给谁上眼药……是谁呢?

在这番沉默中,沈青梧见张行简终于写好了字,将花灯放到了水中。花灯顺水飘远,张行简闭目许愿:

“愿岁岁有今朝,年年如今日。”

张行简给沈青梧留够了思考的时间,等着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来与他争吵。但是张行简没有听到身后声音,他回头,看向沈青梧。

沈青梧目光不在他身上。

沈青梧仰着头,在看高处……

高处!

张行简听到一旁长林倏地翻身跃起的动作,长林厉声:“那个人很像、很像……”

沈青梧漠声:“杀害博老三的凶手。”

张行简倏地站起来:“梧桐!”

沈青梧已经完全不听他的,也不看他了。沈青梧牢牢记得那个耍弄她的凶手模样,记得那个凶手当着博老三的好兄弟,在博老三信任无比的时候,杀了博老三。

此时,那个人站在旗杆上,诡异无比地向下偷看。

凶手对上沈青梧的目光。

女子一身青白相间的长裙,发间珠翠流苏,耳下明月珰轻晃。几绺散乱青丝拂着女子雪白面容,灯火下,仰脸看着旗杆的女子,眸子静黑,像一个单纯无知的寻常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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