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78)

沈青梧敲了敲门。

屋中无人应。

杨肃等着沈青梧敲第二次,或者……

杨肃不安:“张三郎说不定睡了,我们何必打扰?要不明日……”

沈青梧哼一声。

杨肃真是太不了解张行简了——张行简不应门,指不定在憋什么坏。

她愈发觉得他心怀鬼胎,要在他房中对她这样那样又这样。

说不定她一开门,他就藏在门旁偷袭。他会抱她搂她,将她抵在墙上,与她亲昵。身体紧挨,唇齿生香……

停!

有杨肃在,他的阴谋别想得逞。

沈青梧使尽所有耐力、坚韧、意志,来抵抗张行简对自己的诱拐。

屋中没人应,沈青梧直接推门而入。

杨肃:“呃——”

他连忙跟上。

沈青梧提防着门口的所有动静,但门口没有任何动静。

一缕月光在门开的一瞬间,投入屋内。

本应遮挡内外的屏风,不知何时被拉开,门口的两人,清楚地看到内间——

衣带扔在床上,衣衫半摘半褪。清秀的郎君拔了簪子散了一半发,发丝顺着脸颊,落在后肩处。

他背对着他们,分明在换衣。

一段修长的光洁的美背,弧线蜿蜒,一点点向下,宛如山河壮阔徐徐铺陈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正在换衣的清隽郎君,回头向门口两只呆头鹅看来。

沈青梧第一时间,转过身,一下子挡住杨肃的眼睛。

她捂住杨肃的眼睛,手脚用力,在杨肃迷惘的时间,将人往外推拽。

沈青梧:“出去。”

她把杨肃扔出屋子,“砰”地一声关上门,她额抵着门框,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听到身后一声轻笑。

张行简的笑声也如月光般,清凉静柔,徐徐缓缓。

沈青梧回过神,后背抵着门,看他开始穿衣了。

沈青梧靠着门,忍着脸上的滚烫,冷冷问他:“你什么意思?”

张行简背对着她系衣带,慢条斯理:“你什么意思呢?”

沈青梧皱眉。

她说:“敢做不敢认吗?”

张行简慢悠悠:“没有不敢认。不过在下好像只邀请了沈二娘子一人,沈二娘子特意将杨郎君带过来,是什么意思呢?眼下闹出僵局,好像怪不了我吧?”

他提起此事,她脸便僵硬。

她心中已经恼怒非常——杨肃必然看到了张行简衣衫不整的样子。

她的人!

只能她看!

霸道的沈青梧忘了自己所有的提防,火冒三丈:“你脱什么衣服?!”

她气得口不择言:“你觉得我会扑过去将你大卸八块吗?你觉得我有那么饥渴吗?你小看我吗?你、你……奸佞,争宠,红颜祸水!

“你想睡我!”

斩钉截铁地迸出几个词,让张行简转过身,默默看她。

张行简轻声:“男子叫‘蓝颜’,不叫‘红颜’。”

沈青梧反击:“你觉得我目不识丁是么?你看不起我还想睡我!”

张行简淡下脸。

他说:“我好像没叫你进门,你自作主张带人进来,不请自闯,还要怪我?”

沈青梧词汇在骂他的时候用得差不多了,她借发怒来掩饰自己不正常的心跳,她靠在门上压根不敢往里走。

她瞪着张行简。

沈青梧:“我稀罕进来吗?”

她拉开门,转身要走。

张行简叫住她:“梧桐。”

沈青梧不回头,态度冷硬。

张行简声音变软,带着一声叹:“我若说我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诱你行鱼水之事,你信吗?”

沈青梧心想:鬼信。

张行简沉默半晌。

张行简终于吞吞吐吐,说得缓慢又艰难:“你是否记得你曾与我说,你在江陵时,夜闯一男子房舍,看光了那正在沐浴的陌生男子。”

沈青梧:“……”

她想起来了。

张行简声音温润轻柔:“我听了很不开心。我不想你看到别的男子身体……你都没看过我的。”

他语气中生起几分委屈怨怼。

沈青梧抓着门框的手因用力而发白,她忍着自己想回头看他的冲动。

她甚至开始走神:她没看过张行简吗?呃,咳……也不能说完全没看过吧?

而且……张行简自己不喜欢脱干净,每次都靠衣物的遮掩,好看是挺好看,没看清也确实没看清……

沈青梧心猿意马,脸上温度更烫。

她听张行简和她解释:“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忘掉那个陌生男子。”

沈青梧心想:你什么毛病啊!我怎么可能记得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体!

他哪里有你好看,哪里有你气息诱人,哪里有你能言善辩口齿伶俐又哭又闹死缠烂打坚韧不拔,哪里有你香,哪里有你好亲,哪里有你好睡……

停!

张行简吞吐解释半天,见她只是背对着他,站在门口不吭气。

她压根不扭头看他一眼,不朝屋内多走一步。

张行简生起几分恼:他是洪水猛兽吗,让她这么忌讳?

他绞尽脑汁想勾一个娘子,他连衣裳都半脱了……她为何还不回头?

张行简面上开口:“梧桐,你说句话吧。”

沈青梧便慢吞吞开口:“你的主要目的是那个,次要目的,未必没有想和我睡觉的意思。”

张行简默。

他半晌道:“……何必说得那般没感情,那般粗俗。”

他听到了沈青梧一声笑。

那种放松的、快乐的、揶揄的笑。

没有负担的沈青梧,笑起来爽朗干净,英姿勃发,他只是想象,便已心跳加快。

他抬起头,看到月光下的木门前,沈青梧回头,弯着眼睛,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的分量……

张行简目不转睛。

她几分狡黠:“张月鹿,今晚也输给我了哦。”

发丝从她乌黑泠泠的眼前拂过,贴着她面颊,攀落在她唇间。不修边幅的沈青梧长发只是随意扎着马尾,简单干练,一身武袍贴身,为什么如此好看呢?

张行简看得专心。

他喉间动了动。

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沈青梧对他笑:“再接再厉。”

她忘了她想要的玉簪,她整颗心都被张行简填满,她从容地与他斗着输赢,她在今晚赢了他。

沈青梧给张行简关上门,自己靠在门上。

她手托着腮帮,闷笑了半天。

杨肃在旁咳嗽。

沈青梧板起脸,淡淡看杨肃一眼,迈步走开,不提屋中人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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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沈青梧自然不能日日这般轻松快活。

过了一日,沈青梧靠在灶房门边,看房内张行简看顾着火炉,为她煎药。

她心中感触古怪。

沈青梧:“这药没什么用……因为我不可能一直服用,不可能半年不动武。你为何天天坚持熬药?”

张行简温和:“不试一试,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何况……目前你确实不需要动武啊。”

他怕激起她的逆反,只尝试着斟酌:“我一直和你在一起,虽然你看不上我的武功,但我确实是会武功的。我虽然不能带着你从千军万马中硬闯,但如果我们真的不幸撞上追兵,我还是可以保护你,让你不必出手的。”

张行简眼睛看着药炉,扇着火,手背上几道疤痕。

这都是最近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平时在朝堂上只需要用笔墨,哪里需要吃这么多苦呢?

沈青梧琢磨一阵子他的话。

沈青梧愕然:“你是说——你要跟着我整整半年?整整半年?!”

张行简不悦:“你这么吃惊做什么?你我又不是快死了,半年时间,是我没有,还是你没有?”

沈青梧说话能气死他:“我没有。我有事呢。”

张行简温声:“你的事?唔,我知道你的事。你且放心吧,我不会耽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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