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184)

他失笑:“梧桐,我的计划一直在变……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计划。你带我出东京……我很高兴。”

天知道,当他坐在破庙中,发现沈青梧掳走了他,他有多开心——

不清醒的梧桐对他心软了。

张行简喃喃自语:“你说你不知道为什么犯糊涂带我出东京,我知道,我告诉你为什么……你心疼我,怕我因为少帝遇刺的事、因为放走你的事惹上麻烦,怕我被朝臣和少帝质问。

“心软的梧桐舍不得我受委屈,就要带走我……”

他眼中雾气连连,面容潮红,说话近乎呢喃。

沈青梧:“闭嘴!”

她捂他嘴:“闭嘴闭嘴闭嘴!”

他面颊红得厉害,意识似有些模糊。他蹭着她手心,轻轻亲吻,呼吸潮热,让沈青梧心尖发软,泛起一阵阵战栗。

沈青梧猛地将手缩回,他茫茫望来,目若琉璃,目有委屈。

这位郎君失落无比:“你眼中,只有杨肃,没有我。一丁点儿都没有,是吗?”

沈青梧手拍在他肩头:“不许装可怜!”

张行简静一静。

其实他哪有装可怜?他真的很羡慕杨肃……

他一会儿羡慕博容,一会儿羡慕杨肃,人生情爱啊,如此难断。

张行简闭目:“不是要杀他,是另有计划。我要与帝姬谈条件,手上必须有筹码。”

沈青梧:“你为何不明说?!”

张行简:“你给过我机会吗?或者,我说什么……你相信过吗?你和杨肃整日背着我嘀咕,不就是怀疑我在骗你们吗?”

他冷笑,寒目望着她,发泄一样:“我就是在骗你们!我就是诡计多端,我就是你以为的恶人,你满意了吗?”

沈青梧沉默。

她直白:“乱吃飞醋!”

张行简一滞。

沈青梧:“我没空和你吵架。但我知道,张三郎很生气,张三郎想报复我。

“我这么可恶,你这么无辜,全是我的错,你清清白白是我强求你。我们——”

张行简身上压着的力量一空。

他猛地伸手向外,要拉她:“梧桐,回来!不许和我吵架!不许为了别的男人抛弃我——”

他双目亮得粲然,骨子里的执意,让他抗拒她的离开。

可是情与爱,本就是他算一次、错一次的事;是他想要一次、被放弃一次的事。

难道因为他能洞察他们的所有心思,他就是坏人,他们就是好人?难道他们出主意是正当手段,他动一动脑子就是“诡计多端”?

凭什么沈青梧喜欢笨蛋杨肃,不喜欢聪明的张行简!

沈青梧推开帐子疾步向外,匆匆整理腰带与凌乱衣袍。身上因药而起的热意难消,但她有更重要的事,压过了药性。

她推开木门,冷风呼呼浇来。

寒风吹颊,让她冷静。

沈青梧回头看那掀飞的青帐,看张行简从帐内探出手,一张泛红的秀白面容隐见几分苍意。

沈青梧:“张月鹿,你我各凭本事!”

她扬长而去。

张行简唤不住她,紧跟着下床,推门出去。

她飞檐走壁,在夜风中几下便看不到。

衣衫凌乱的张行简追出门,手扶着屋前柱平复药力带来的灼烫呼吸,他从怀中摸出一响箭,抛向空中。

--

平原广阔,树林摇落,飒然若流星。

阴沉天幕下,沈青梧在树枝间借力穿梭,向城外的石桥快速赶去。

稍落后一些时间,张行简骑马纵行,带着数十死士,同样向城外的石桥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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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桥下,有一场恶战。

杨肃早已探查过数日,黑夜里,他在官兵与马车没有到来的时候,一一趴在石桥下的石柱上,布置引火药桶。

按照他打听来的消息,在人们上桥前,火会爆炸,桥被炸毁。之后官兵会发现,追杀他时,沈青梧正好来协助,二人联手逃跑。

计划出了些错。

只布置好三根石柱,杨肃便察觉到危险。

他警惕向身后看,四方水面湍流后的矮灌木中,跳出十来个人,向他杀来,让他心中一沉。

而与对方一交手,杨肃心更加沉冷:军人!

不是普通卫兵,不是那些武功马虎手脚不利索的衙役官兵,这些从水中冒出的人,身手不错武功干练,分明是军中手段。

哪部军队出动了?

这场打斗只是前戏,很快明火重重靠近,押送大夫们的马车和护行的官兵们在灯笼光的掩照下,向此方石桥行来。

杨肃尚未布置好火引,但石桥已经危险非常!

杨肃艰难地躲开这些军人的追杀,窜到桥面上,向行来的车马高呼:“此处危险,快撤!不要再往前了!”

骑在马上的官兵们看到了他。

官兵们齐齐出刀,跳马向他杀来。

十数辆马车在官兵不理会后,仍向石桥方向行来。杨肃向他们预警,大夫们纷纷掀开车帘,往外头湍急水流处看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有官兵骑马而过,厉声回答:“刺杀少帝的刺客在前,尔等藏好,别出来!”

杨肃心凉万分。

他一人纵是武力高强,如何与这么多敌人为敌?何况这些人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坚持要马车向前行。

杨肃眼睛赤红:“再往前一步,桥塌了,大家同归于尽!”

官兵踟蹰间,军人道:“相信敌人的话?杀!”

杨肃在石桥上陷入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他不敢离开石桥,只怕自己一旦远离,那些官兵就会让马车上桥。这般危险环境,方便敌人,杨肃陷入包围。

杨肃被不知哪里飞来的横剑劈中后背,他吐口血惨跌数步,摇晃着被前方数十人击来。

危急关头,树叶哗哗声如潮,一道身影凌厉如虹,在半空中飞过,抓住杨肃后背,将杨肃从向河面倾倒的方向提了回来。

这人武力威猛,抢过杨肃手中的刀,向前重重一劈,就将十来个人吓退。

杨肃抬头,惊喜:“阿无!”

杨肃:“出了意外……”

沈青梧:“我知道,你先逃,我压阵后跟着你。”

杨肃:“可是……”

冷风掠在女子面颊上,她用刀再击退一敌人,沈青梧低语:“沈家军?”

陇右沈家军的军拳,她从小看到大,没有完全学会,也学了个六七成。

杨肃大声:“什么?”

沈青梧:“没什么,快走!”

她寒目盯着桥面上的敌人,斥责杨肃:“我是上峰,还是你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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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跃马赶来,见到的便是沈青梧一人挡于桥上,巍然强横,宛如阻挡千军万马。

冷风吹动张行简的袍袖。

杨肃在沈青梧的掩护下,向外逃去。杨肃想借用那些马车来掩护,他向马车方向窜去。

张行简坐在马上,抬手:“动手。”

杨肃刚踩到一马车的车檐上,马车突然炸开,车中数人在飞屑木条间向杨肃扑来,一张网罩向杨肃。

桥上的沈青梧看得一清二楚。

沈青梧只来得及提醒:“杨肃!”

她那声唤得急,杨肃本能后撤,堪堪躲开网罩。但是杨肃已然看出,这些藏着大夫的马车中,有几辆马车里面,没有大夫,藏的是等着抓他的军人。

军人们向杨肃劈来!

杨肃震惊看眼那下马的张行简,咬牙——

张月鹿,张月鹿!

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当然是逃!

杨肃艰难与这些军人交战,张行简嘱咐那些军人捉拿杨肃,又让官兵们护着真正的马车中大夫离开此处。

石桥上的交战被分散。

张行简说:“不必理会那女子,抓这男子便是。”

军士与官兵皆听他安排,张行简看也不看那石桥上的沈青梧。

沈青梧见他是一心要拿杨肃当筹码,哪里愿意?她前来救援,军人们未必打得过她,但若是一一躲开,她一一追去,又如何帮杨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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