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06)

沈青梧终于:“张月鹿!”

马上的张行简不得不回头,看她:“沈将军有什么事吗?”

沈青梧:怎么叫她“沈将军”?

沈青梧面上平静:“也没什么事……”

张行简温和:“将军是觉得无聊?”

沈青梧点头。

张行简:“那将军便看看沿途风景吧。”

他扭过头又不搭理她了。

沈青梧:“……”

沈青梧绞尽脑汁:“我们要去哪里啊?”

张行简:“见我一位老师。”

他有问必答:“他曾在张家教过我几年读书,当官没当出什么成就,他辞官而走。这些年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既然来了此地,去见见老师也无妨。”

沈青梧:“哦。”

沈青梧:“那什么……”

他装作没听到。

沈青梧咳一声:“你没生气,是吧?”

张行简微笑:“什么?”

沈青梧:“昨夜的事。”

张行简微笑:“昨夜哪有什么事,沈将军何必多心?”

这么彬彬有礼的张行简,安了沈青梧的心,又在某方面,让沈青梧觉得更奇怪了。

他是一个十分能说会道的人。

往往二人同行,她一路安静,他总能适当说两句话,引得她去寻他。而今他不主动搭话,沈青梧绞尽脑汁想不出几句词,这一趟同行,没劲透了。

--

他们中途在一茶棚歇脚。

张行简管店家要了一碗茶水。

沈青梧拴好马进棚子乘凉,看到张行简徐徐吹着一碗茶水。

沈青梧站在桌前,看着空荡荡的桌子。

她目光开始生寒。

她冷冷道:“张月鹿。”

端坐桌旁喝茶的张行简睫毛如翼上掀,琉璃眼珠子望向她。

一脸无辜。

沈青梧:“我的呢?”

他故作不解:“你的什么?”

沈青梧质问:“你只顾着自己口渴喝茶,丝毫不在意我?”

张行简眨眨眼。

他说:“沈二娘子怎不自己开口要茶?莫非是没有铜板?一碗茶水不过两文钱,沈二娘子没有的话,在下借一借也是可以的。

“沈二娘子一言九鼎,欠在下的钱一定会还,在下就不写欠条了。”

沈青梧冷冷看着他。

她开始感觉到这种熟悉感——

像是回到了她囚禁他、二人斗智斗勇的阶段。

他装聋作哑的风格,不比往日差。

沈青梧被他激起了莫名其妙的战斗欲。

沈青梧站得笔挺,挡在他面前,维持着自己的霸道:“我要你替我说话。”

张行简不愿意:“在下不是你的仆从,不是你的嘴部替代品,二娘子不聋也不哑,为何要在下说?”

沈青梧:“你以往会替我的。”

张行简含笑:“哪有?沈二娘子想多了吧。”

沈青梧:“你不情愿是不是?”

张行简微笑:“是。”

沈青梧:“你故意惹我生气,是吧?”

张行简:“这怎么能叫故意——和沈二娘子比,在下功力差得远。”

他感慨:“要多向沈二娘子学习。”

他拿茶敬她:“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你我共勉。”

好一个阴阳怪气!

虽然听不懂,但是沈青梧真的生气了。

茶棚下老伯看这一对小情儿吵架,看得津津有味。

这条小路平时没什么人,以前怕官兵以奇怪名头加税,他都不敢出摊。最近那些官兵不来了,他才出来赚点茶钱。往来人少,能让他老人家看热闹的小情人,更少了。

但是眼见这对小情儿要吵起来了,老伯不敢看热闹了,连忙起来劝架:“不就是一碗茶水吗?老夫请你了,这位娘子……”

沈青梧冷冷道:“不必。”

老伯怔住。

他看沈青梧摘下头上的蓑笠。这娘子露出面容后,英气之外,几分清秀。

沈青梧眼睛看着那端坐喝茶的张行简,蓑笠拿在手中,她头也不回:“给我一碗茶。”

老伯迷惘。

张行简轻笑:“老伯莫慌,她是对我说的,不是对你说的。”

张行简说完,向沈青梧展示空了的茶碗。

他说:“没有了……”

老伯在后:“就是一碗茶水……”

沈青梧:“闭嘴。”

张行简:“这句话还是对我说的。”

老伯:“……”

沈青梧:“当真如此?”

张行简:“没办法啊,水喝完了,二娘子自力更生吧……老伯,她这话依然对我说。”

张行简一边和沈青梧对话,一边还帮沈青梧翻译,那老伯看得目不暇接。

沈青梧道:“转过头去。”

张行简轻声:“……老伯,这话是对你说的了。照她说的做吧,她可凶了。”

那句“可凶了”噙在舌尖,语调轻柔悠缓,带几分嗔恼几分蛊惑。

这种细微末节,让沈青梧睫毛颤了颤。

她不用回头,便凭着气流变化,感觉到身后的唯一看客乖乖地背过身,不再看他们的热闹。

沈青梧颠了颠手中蓑笠,最后和张行简确认一次:“真的不帮我叫茶水?”

张行简笑而不语。

下一瞬,背着身的老伯,听到了那娘子一声很淡的声音:“那好。”

一片沉默。

老伯伸长耳朵,听不到动静。

他太好奇了,慢慢地试图转身看,一把小刀从他耳侧飞过来,钉在茶棚柱子上。

那娘子是练家子!

老伯这下是真的不敢回头,不敢动作,不敢看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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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不知,身后的沈青梧将蓑笠侧立起来,颠在手中,俯下了身。

张行简瞳眸微动。

他实在聪明,即使事先不知,此时也从她身上看出了端倪。他手肘撑在桌上,起身便要走,沈青梧一手扣住他肩,将他按回去。

她低头向他亲来。

蓑笠竖立握在手中,她用来挡住身后有可能的窥视。

尘埃在空中漫飞,时间变得缓慢又刺激。

张行简周身汗毛倒数,眼瞳睁大。他撑在桌上的手肘发抖,厉目看她:她怎么敢!

光天化日!

可光天化日之下,沈青梧就是这么大胆。

他不想惊动唯一的看客,便不能发出声音;他想和沈青梧对着干,那亲吻便要格外漫长;亲吻一旦漫长,他就容易生情,身体容易产生反应。

张行简搭在桌上的曲着的手指动了动。

他鬓角起了汗。

柔软的唇舌一遍遍抵压磨弄,迫他屈服。

他到底没有脸皮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松了口,换她霸道侵入。舌尖抵卷,卷足他口腔中的湿润,用来缓解口渴。

可世上哪有这种不讲理的方法?

她的方法根本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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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咳嗽一声。

他颤巍巍问:“我能回头了吗?”

沈青梧淡声:“嗯。”

老伯回头,见那二人一同坐了下去。也许天太热了,那位俊逸的郎君脖颈被晒得十分红,那位娘子脸也有些红……

郎君眉目漂亮,神色疏淡;娘子眉角眼梢,都荡着愉悦。

老伯好心:“天太热了,你们可别中暑了,老夫免费送你们一碗茶吧。”

张行简蓦地起身。

他背对着老伯,温声:“不必,我们走了。”

桌上留下两文钱,张行简去茶棚外牵马。偶尔一瞥,能看到他唇瓣嫣红,像抹了胭脂一般。

沈青梧自得地笑了笑,慢悠悠起身,去跟着牵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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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夜间,二人终于找到了驿站,寻问之下,得知有空房。

沈青梧此时已经发觉张行简似乎和她对着干。

她只是不是很确定。

于是她抱臂站在柜台前,最后确认一下。

沈青梧听到张行简和小二沟通:“两间客房,多谢。”

沈青梧睫毛刷地掀开,望他一眼。

小二:“啊,客房有些紧张……”

张行简:“在下睡下等房舍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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