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11)

她咽下口中的糕点,口齿不清:“这种糕点也好吃!”

张行简看她一眼。

噗嗤笑出来。

他便去品尝一下,道:“确实。”

沈青梧满意了,姜茹娘望一眼沈青梧后,在桌下踢一脚自己的爹。

姜伯本装聋作哑,此时被女儿踢出了咳嗽,他干笑:“这都是茹娘做的……我女儿就是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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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回客房。

张行简被安排在姜伯、姜茹娘院落的隔壁,沈青梧被安排在离张行简最远的那个院子。

沈青梧:“这么麻烦吗?我随便住一屋子就行,马厩都行。我不能离张月鹿太远。”

她还记着她的任务。

姜茹娘一听,却道:“姐姐是将军,岂能凑合?近的屋子也有,但是之前下雨塌了,没有修葺,都怪我爹不好。姐姐,我岂能委屈你?”

姜茹娘说那个院子是给贵客住的,沈青梧是将军,理应住最好的。

沈青梧飘飘然。

姜茹娘几句甜言蜜语,哄得她晕头转向。她觉得这家人真热情,对客人如此真诚……虽然她不喜欢姜茹娘总缠着张行简,但是她倒真想看看贵客住的地方什么样子。

沈青梧被哄走了。

张行简无声笑一笑。

他婉拒了姜伯让女儿送他回院子的好意,自己独自回房。走到半途,他连跟随的仆从都打发了,只一人提着灯走夜路。

夜风吹得树叶簌簌。

沙沙之声中,他在长廊墙角捕捉到一个人影。张行简向廊的另一边侧过脸,看到沈青梧轻飘地从屋檐上翻下来,走到了他身边。

张行简本不搭理她。

但她一直跟着他,还打了个嗝。

张行简回头,看她一眼。

他只好问:“贵客住的院子如何啊?”

沈青梧已经去看了一圈。

她没看出什么明堂,她疑心是自己水平不够,看不出这些士族精致的品味。

沈青梧说:“反正比你的院子好。”

张行简慢悠悠:“是嘛。”

沈青梧:“你觉不觉得……那个姜茹娘很奇怪。”

张行简微笑:“哪里奇怪?”

沈青梧说不出来。

但她霸道。

她伸手来拽住张行简的手,逼迫他和自己说话。

她蛮横强硬:“我不知道哪里奇怪,你和我说一说。”

张行简惊叹她那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

惊叹于她不知道原因,却能感觉出不对。

张行简:“怎么,有求于我?说声道歉听听。”

沈青梧唇张了张,说不出口。

张行简笑一声,拐个弯,灯笼影一晃,他就要走了。

沈青梧仍跟过来,拽着他手腕。

她不道歉,可也不离开,就这么跟着他。

进了院子,到了屋门前,沈青梧仍跟在身后。

张行简回头看她:“你不道歉,我是不会请你进屋的。”

沈青梧:“谁稀罕。”

张行简脸颊肌肉缩一下,似僵得咬了一下牙。他望一眼这个冥顽不灵的人,看得心烦,当着她的面关上门。

灯笼扔在地上,张行简灌了两口冷茶,才平静下来。

他坐一会儿,手撑着额,忽然起身。

他走到门口,刷地打开门,果然见到沈青梧站在门口。她背对着门,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她没想到他会开门,有些惊讶地回头看来。

张行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咬牙:“我不帮你,你就不走?”

沈青梧:“……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小心看他一眼,判断:“你是不是在生气?”

她眼神几分迷惘,几分慌乱。

她只是站在这里,等一等。等着天亮,等着他出门,等着他回答自己的疑问。

张行简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知道自己如果有不明白的道理,可以问他。

她站在门外,等他的时候,还在尝试用勇气战胜压力——她想她是不是应该道歉。

那声对不起,她要非常努力,才说得出口。

她没什么其他心思。

他为什么脸色这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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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看着她,半晌露出无奈的笑。

他有时恨她的固执,有时又怜惜她的固执。

正如他坐在屋中喝茶平复心情,他就知道沈青梧会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候,一直等着他。

张行简还无奈地发现自己在为她找借口——如果军营那夜,没有巡逻军人走来走去的话,或许沈青梧会一直在帐外等着他,而不是转身离开。

她就是他的克星。

让他没办法。

也许……还没等到她道歉,会是他忍不住屈服。

二人在门口对峙。

沈青梧慢慢向前一步,她试探着伸出手,拉一下他的衣角。

他低头看来。

脸色依然不太好。

但他没有推开她。

沈青梧便上前,拥着他,抱一下他,轻声:“你在气什么?”

张行简睫毛动一下,闭一下眼。

在她走来抱一抱他的时候,他就心软了。在她一抱即止、向后退开的时候,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手腕。

沈青梧眨眨眼。

张行简无奈道:“进来说话吧。”

沈青梧眼睛刷地亮起。

这一瞬间她的眼睛,像燃放烟花的星空,亮得格外漂亮,亮得让张行简心跳加速。

张行简努力扛住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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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点了灯,沈青梧乖顺坐下,目光却忍不住打量这屋子。

张行简端着烛台走来:“看什么?”

沈青梧:“你住的屋子,和我的不太一样。你这里家具很旧啊,有什么讲究吗?”

张行简淡声:“大家族的臭毛病罢了。”

用旧不用新,什么都是古物最好。他用最直白的话定义为“臭毛病”,沈青梧不知有没有明白,但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张行简乐了。

他坐下来,托腮看她:“这么好奇我的房间?要不要留下来?”

沈青梧:“我能留?”

张行简:“不能。”

沈青梧:“……”

她瞪一眼这个人,却也忍不住笑起来。她眼睛微弯,有点像他平时的样子……但他二人都没有察觉这种变化。

只是气氛不那么糟了。

沈青梧:“真的,我觉得姜茹娘很奇怪,我想让你帮我看一看,是我哪里有毛病——我为什么觉得她针对我呢?”

张行简垂眼喝茶,听她困惑:“可她能怎么针对我?她对我挺好的。我觉得……特别奇怪。”

沈青梧:“她倒茶给我喝,说这是上好的茶。什么旧年雪水煮的,珍贵得不得了。”

张行简:“然后她说什么了?”

沈青梧静一下。

沈青梧:“她也没说什么,她讨好你去了,问你茶香不香。”

张行简:“你是不是不知道那茶如何?”

沈青梧颔首。

张行简放下手中茶盏:“可我知道。”

张行简微笑:“当时在座几人,老师懂茶,姜娘子懂茶,我也懂茶。只有你是真的不懂。”

张行简温声:“你想想,若是我当时与他们谈起茶来,你感觉如何?”

沈青梧怔住。

她会觉得格格不入。

她会看到自己和张行简之间巨大的差异——比天裂还要大的缝隙,那是云泥之别。

如果那三人津津有味地品茶,她坐在一旁牛饮……沈青梧沉默下来。

沈青梧突然道:“晚膳时,她给我糕点。”

张行简:“摆在我面前的,才是最精致的。你吃的那些,都是不花什么心思的。”

沈青梧淡声:“只是堵住我的嘴?”

张行简笑:“也许还有喂腻你,让你自惭行愧,离我远些的意思。”

张行简又道:“也许还有让人看看你的粗鄙,你的沉闷,你那不合群的性子。让我老师多皱皱眉。”

沈青梧:“你想多了吧?”

张行简微笑:“你想少了吧?”

沈青梧怔坐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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