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215)

她突然好怕这个张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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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姜茹娘的闺房,张行简站在长廊上,看到天地间果然飘起了小雨。

他走出姜茹娘的院子,脚步加快。没有人跟着,他一路向沈青梧所住的那最偏远的院子奔去。

他面上冷静,心中焦虑。

方才人多,他不敢多维护沈青梧,生怕刺激了老师。他握住沈青梧的手时,他不知道沈青梧明白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说交给他处理。

他心急如焚地处理好那些,迫不及待来找沈青梧,想安慰她。

张行简:“梧桐!”

他进那偏僻院落,敲了房门,门中没人应。张行简做出与往日完全不同的行径,他踹开这门,直闯进去。

张行简一路:“梧桐,你……”

他怔立空房。

沈青梧行装简单,只带了一个小包袱,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刀、匕首之类的武器。可是如今,这个屋子里,什么痕迹都看不到。

张行简开始暗恨,恼自己与她一路置气,竟没有来她的屋子看过。

他此时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屋子,他竟然不知道是沈青梧本就没有如何在这里睡,还是她气愤之下,背起包袱走了。

张行简咬牙,绷住脸颊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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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忍着恐惧,在屋中一番翻找,越找越心凉,越找越发抖。

他真的没有找到她一丁半点儿衣物的痕迹!

她上午时耍的那把刀,湿淋淋地贴着屋外墙根,分明是被人丢下不要的。

张行简扭头看淅淅沥沥的雨丝。

若是她走了,不要他了,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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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树上发呆的沈青梧,背着自己的包袱,听到张行简进去又出来的声音。

她低头向下看。

张行简趔趄步入雨中,望着雨丝漫声:“梧桐!”

他凄然可怜。

孤零零地立在院中,并不肯走。

雨淋湿他睫毛,让他眼前模糊,他更加看不清这一切。

张行简:“沈青梧,你出来!”

他听着沙沙雨声,眼前看不到半片人影。他心里觉得她已经走了,她和他赌气,怪他不信她。

可是他一直信她。

他心中觉得这个院子没有人了,但他生怕她躲在暗处观察,他要掩饰自己的惶恐,试图说服她。

张行简声音喑哑:

“梧桐,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当然知道你的武功从来不出错,我握了你的手,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梧桐,不要走。我错了,我不该用那种方式处理事情,我应该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我应该……

“梧桐,我不和你吵架了,我不要你的什么承诺了……只要你回来……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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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坐在树上,迷惘而困惑地看着下方的张行简。

她当然知道他相信她。

她的一腔愤怒本不是针对他。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她也在考虑如何告诉他。

但是他……

他是不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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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脆弱。

好可怜。

好可爱。

第96章

雨下得大了。

不只是沾湿衣袍那点儿程度。

张行简在雨中诉衷情,又进进出出反复找人,似不能死心。

他对着空院子说话,不知道她在不在,能不能听到。他那点儿内力不足以发现院中有没有另一个人,那雨声嘈杂,也让他听不到太多声音。

张行简十分无力。

可是除了对着空院子说话,他也想不出其他法子。

沈青梧若是赌气离开,会去哪里呢?他怎么找她呢?她是一时生气不愿理他,还是一直生气不愿理他?或是她觉得二人之间的差距大得让她难以忍受,她思考之后,觉得“试一试”到此为止?

张行简怔忡呆立。

雨水淋湿他的袍袖,锦衣沾水,极为沉重地贴着身,拖着他的每一步。雨水弄湿他的睫毛,他眼睛也乌粼粼地下一场雨,那惶然、失落、茫然、凄楚同时到来,将他打得心神如团乱麻,理不清楚。

张行简低下头。

他像是对自己说话一样:“梧桐,你别乱跑,我去找你。”

凡事何必极端。

可沈青梧就要极端。

不是他让路,就是她让路……为什么不能商量着,中和一些呢?

张行简转过身,定定心神,打算出院子,想法子去找人。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天上响彻的闷雷声。

闷雷声如轰在他的心神上。

闷雷带给他闷痛的同时,让他不禁抬头,隔着雨天,有点恍惚地看着天幕——

沈青梧那个誓言……

那总也过不去的落雷一关,至今让他全身痛。

他糊里糊涂地跟着相信,也许上天真的要背信弃义者付出代价。他迷瞪地去相信时,雷声带来的影响便消不去;他一直被雷声所困时,便越觉得誓言可能真的在应验……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有时候……好像没办法。

张行简面如鬼白。

他恍恍惚惚地在落雷声中向院外挪动时,前方一道影子突兀出现,背着包袱,周身潮湿,站在院门口的紫藤架前,雷光将她面容映得一清二楚。

张行简目不转睛。

站在那里的是沈青梧,是他遍寻不到的沈青梧。

起初以为是错觉,待等了一息,那道影子还在用沉静疏淡的眼神盯着他,张行简便知这不是幻觉了。

他喃喃:“梧桐……”

声音带点儿哑。

是那类掩饰哭腔的那种。

雨这么大,他眼睛这么湿,是看不出他有没有哭的。

沈青梧本生着气,本不想理他,本来觉得他哭得有意思,她的坏心肠在他茫然时慢慢平静。雷声响起时,沈青梧就从树上跳下来了。

她站在角落里站了好一会儿,一直打量着那失魂落魄的人。

可惜那人自怨自艾,没看到她。

如今四目相对。

沈青梧说不出自己担心他被雷声弄得太痛,想看看他。

她说:“我怕雷劈到树,劈到我,所以下来了。”

张行简目光幽静,又如水润漆黑的玉石一样。清泠泠的,不言不语,只看着她。

沈青梧向他走过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张行简依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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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站到了他面前。

那雷声还在一道道地响着,响得沈青梧都心烦意乱。她看张行简的脸色,青筋在额上颤抖,身子绷得僵硬,脸也绷着。

他必然忍受着强烈痛意。

但他不想表现出来。

而他这样脆弱的美,实在好看。

沈青梧心想:为什么不表现出来?按照他以往的风格,不正应该拿此要挟她,要她陪着他,要她负责吗?

她弄不清楚张行简。

他之前还在和她置气,逼着她道歉,现在却什么都不在乎了。

沈青梧既不好提旧事,也不好说自己听他哭了半天,更不好在此时沉迷美色。

她对张行简说:“你回你的院子,回屋里去吧。你把门窗都关上,盖上被褥睡一觉,雷劈不到你的。那是小孩子才相信的鬼话,你没必要相信。”

张行简盯着她,慢慢开口:“你呢?”

沈青梧说:“我……我出一趟门。”

张行简:“做什么?不打算回来了吗?”

沈青梧深吸一口气。

她坐在树上时,就在思考该怎么说这件事。张行简在跟她生气,她找他说话,他也不一定理她。她确实想过不留痕迹地走,但她就是觉得那样似乎不太对。

为难的沈青梧坐在树上,发呆了一会儿……

发呆着,发呆着,等到了张行简的发疯。

沈青梧盯着张行简的眼睛,直言不讳:“报复欺负我的人。”

张行简:“那你走什么?在这里不能报复?”

沈青梧:“不能。”

张行简:“哪里不能?我是你的障碍吗?”

沈青梧:“你是你老师的学生,你这一趟出行,抱着合作的目的,你当然不能和你老师闹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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