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春/明月咬春(95)

作者:韫枝 阅读记录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朝台下望了一眼。

寒风亦浮动佛子的袈衣,他张了张嘴唇,温柔地唤她:

阿音,下来。

她没有迎上镜容的目光。

一双眼,毫不畏惧地,与台下芸芸众生对望。

镜容记得,她是畏高的。

先前在梵安寺后院的悬崖峭壁上,她张开双臂,颤抖着声音问他:

“镜容,你敢抱我吗?”

“如果你敢抱着我,我就敢从这里跳下去。”

那时候,他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

彼时,他尚不明晰自己的内心,或者说,他不敢去明晰自己的内心。

不敢以这样的身份,对她说一句情。

不是他不想抱,而是他不敢去碰她。

而现在,看着那么明明畏高的女子,却站在众人口诛笔伐的高台之上。

他走上前,欲张开双臂,说一声。

阿音,下来,我抱着你。

不等他开口。

台上陡然寒光一闪。

佛子兀地皱眉。

众人惊愕地看着,身形单薄的女子执着那柄金纹游蟒刀,竟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葭音声音颤栗:

“我视若明月,怎么都舍不得碰的人,岂可容他人污蔑羞辱。此刀乃圣上之物,承通天意,我今日愿以死向天地明示,镜容圣僧绝非淫.荡.污秽之人!”

话语毕,寒光至,众人心下一凛,下意识地躲避开那血腥残忍的场面,却都从心底里生起一道无可名状的凄寒。

葭音紧紧攥着匕首,就往心口而去——

身侧陡然一阵疾烈的风,激冷入肺的寒气中突然掺杂了几分温暖的佛香,她的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再抬眼时,只见镜容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侧,紧抿着唇线,一把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了去。

她手上一失力,双腿下意识地一软,就要往后跌。

镜容张开臂,纳住她,睫羽微不可查地颤动着,攥着匕首的手指已泛青。

“你不该这样救我……”

被这样温暖的怀抱裹着,葭音后知后觉感到害怕,一时间,竟不想“以死明志”了。

她的耳边突然响起那句:我家三师兄会的本领可多了,琴棋书画、医道律法、天文地理……还会武功兵法呢。

他是这样好的人。

耳边是猎猎的寒风,她将脸靠在镜容怀里,绝望地阖上眼。

“你是这样好的人,到头来,我却成了你此生最大的罪证。”

她摸了摸镜容的眉骨,声音里有了颤抖的哭腔,

“你身上这道罪名,就再也洗刷不干净了啊……”

对方抱着她,声音微热,“洗刷不掉就不洗了,没有人是完全干净的。”

“可你是镜容,你不一样……”

“一样,”他道,“我与你,都是一样。”

没有世俗之中,所谓的高下立判,没有男女、阶级之间的沟壑。她倾仰于他,爱慕于他,他亦是如此。

镜容把她扶着,让她靠在身后的台阶上坐下来。

“你要做什么……?”

看着面前这双眼睛,葭音忽然一惊。

镜容道:“做我理应做的事。”

他从疏奏台上站起。

七七四十九曾疏奏台,他并未站在最上一阶,却莫名的,有一种睥睨众生的临视之感。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镜容,在世人眼里,镜容法师一向是温和的,仁慈的,悲悯的,他们从未见过……他眼底的冷意。

寒风中,佛子举起手中匕首,字字铿锵有力。

“此乃圣上钦赐于梵安寺,”他睨向高台之下,“贫僧,乃圣上之皇长子。”

皇长子?!

“不可能!”何氏一怔,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圣上的匕首不假,但你……怎么可能是圣上的皇长子?!你这罪僧,休要胡言乱语!”

不等台下骚动,寺门外突然传来猎猎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乒乓的、兵器接地之声,不过顷刻,便有何家的眼线跑了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外面有乌泱泱一群人,将梵安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何氏厉声:“是何人?竟敢这般放肆!”

“不知晓……只见着他们穿着官军的衣服,佩着长刀,看上去,倒像是……”

不等他说完,梵安寺被何氏勒令关闭的寺门忽然被撞开。

为首的那人骑在烈马之上,定睛一看,正是早已告老还乡的齐崇。众人见状,皆是一愕,只见其手捧皇诏,看见镜容后,竟翻身下马。

朝着那身着袈裟之人,重重一拜。

“臣齐崇,参拜皇长子!”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基本就是甜甜腻腻的恋爱啦,小两口一路走过来好不容易,明天就还俗啦,还俗之后,就可以酿酿酱酱啦qwq

然后这本书差不多再写一周正文就完结啦,想早一些写完,所以明天开始,每天都会不定时多更新一章哦,还是跟之前一样写完了就发,也许不会在零点发,但是字数只会多不会少,争取在下周四下周五完结,想要第一时间追更的宝可以看一下我的wb@韫枝,更新会有提醒的

第63章

齐崇跪拜在马前, 一身银白甲胄,在烈日下格外耀眼灼目。

甲胄反射出凌凌白光。

众人一晃神, 又看见齐崇身后的沈星颂。他亦昂然坐于马上, 微勒缰绳,而后与齐崇一般下马。

朝台上郑重一拜。

男子声音清朗温润,像一对玉石相叩。

他扬声:

“臣沈星颂拜见皇长子, 救驾来迟,请皇长子降罪!”

身后众将士见状, 随他齐通通跪下,登即匍匐了一地。

“参拜皇长子!”

“参拜皇长子——”

葭音靠着台阶,直起身形。

她扬了扬脸,瞧向镜容,他一身袈裟站于高台之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群人的跪拜。

冷风将众人的声音传过来。

亦将他的衣袖吹鼓。

他是僧人,虽然在泉村知晓自己的身世, 却没有想过真的要入朝入皇室。若说葭音扮观音时会提前演练、模拟, 可镜容却从未练习过身为皇子该如何如何。

那般冰冷的神色, 那种睥睨天下的目光……葭音看到后也不禁一愣神。他好像天生下来就有一种威严又矜贵气质, 佛子手中举着匕首, 再垂眸时,眼底似乎隐隐浮动一阵慈悲之色。

疏奏台下,镜无与其他师门弟子亦缓缓回神。

满朝文武看着, 原本已经告老还乡的齐老将军, 重新带领着将士,手里捧着皇诏, 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台上的那名佛子。

那名, 名动京城、万人敬仰的镜容法师。

何家军队被他们围困住, 顷刻,齐崇便将何聿与贵妃拿下。

何氏满脸不甘:“你……你怎么可能是大魏皇长子,齐崇他怎么会被你劝出山……”

镜容在疏奏台高处,垂眼俯视着她。

以及脚底下乱糟糟的人群。

百官同何氏一样,都没有缓过神。

齐崇走上前,声音虽沧桑却十分有力道,将皇诏徐徐展开。

镜容的回忆飘至几日前。

金御殿。

皇帝曾醒来过。

彼时他手里执着银针,刚点下一个穴位,龙床上的男子突然抖了一抖。

“水……”

看着眼前这个“生父”,镜容面上并未流露出太多的表情。事实上,他的内心亦是没有什么波澜,即便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皇帝从被褥里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

镜容敛目垂容,极有规矩地双手奉上水杯。

“喂朕喝……”

皇帝的声音听起来虚弱得不成样子。

他低声应了句“是”,上前去服侍皇帝。

突然,对方抬起来沉甸甸的眼皮。

“你是谁……咳咳,张德胜呢。”

“回皇上,贫僧叫镜容。”

“镜容……”

皇帝沉吟了一下,“扶朕坐起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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