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武德充沛(112)
火漆犹如融化般化开,又在几息之间散作云烟。
特丽莎抹了抹指头,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
没有抬头,纪伯伦直接写道『耳塞已经在研制中了,在与你说这个消息之时,我不得严肃的向你求证一个事情:你与克莱斯特、那位海妖先生是什么关系?
好吧,作为你的家人、你的兄长,我希望你哪怕喜欢,这份喜欢也足够克制。
因为(字迹被划去)
我们对海妖知之甚少,为此,我们花大量的时间搜集了许多关于海妖的信息,也去信询问了那位与海妖交过手的碧花国国王。
其余信息暂且不论,只有一条你必须知道:海妖的爱欲与食欲相连,爱欲越浓,食欲越盛。这意味着,如果他足够爱你,他的食欲会促使他迟早有一日吃了你。
你知道,饥饿是多么难耐,空虚会把人逼疯。
特丽莎,我亲爱的妹妹,你一向有分寸,在这件事情上,我相信,也希望你保有足够的理智。
幸好你的大剑常伴身侧,也幸好他的歌声不能对你产生影响,也是因此,才促使我写下了这封信而不是立即去把你带回来。
请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
当然,如果你决定与他在一起,我们仍旧尊重你做出的决定,只希望你对那个海妖的感情尚不至让你沉迷。
圣继日辛苦你了,如果没事,等忙完后回来吧。我们已经开始想念你了。』
信纸仅有一页,特丽莎来回看了三遍,确认自己没有看漏或看错一个字。
没有盛怒,没有失控,没有恐惧,特丽莎甚至上唇向上掀了一下,露出个笑来。
楼道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服务员推着餐车的声音,特丽莎垂眸将信折好,塞回自己的储物戒指。
第73章
特丽莎就坐在桌旁。
她没动,看着门被克莱斯特打开,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
餐车的轮子与木地板之间滚出仿佛碾在人心上的沉闷声响,服务员绕过特丽莎,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餐桌。
烧红的汤汁浇盖在晶莹油润的肉块上,碧翠的蔬菜和水果一起扮成沙拉,蒸得光润的蒸蛋往桌上放时还带着颤,面包上铺着烤得酥香的蒜蓉黄油。
食物蒸腾出温暖的热气,特丽莎隔着这热气望着克莱斯特。
她的脸上分明带着笑意,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再次用那种探询的眼神望着他,可这眼神却分明与昨日那种更加纯粹的好奇不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观察陌生事物的疏离。
克莱斯特脚步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对特丽莎点点头道:“等我一下。”
特丽莎唇角的弧度大了一些,她微微点头,应道:“嗯。”
克莱斯特温柔的笑笑,转头对放完菜的服务员道:“辛苦了。”
服务员摆手说客气,克莱斯特随着对方的动作转身,将人往屋外送。
脊背上落着特丽莎的视线,克莱斯特一转过身,便垂了眼眸。
餐车推出房间,木地板与楼道间微小的高度差让轱辘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克莱斯特重新抬眸,脸上恢复了以往的神色,他把人送出房门,关紧。
身上的肌肉都自然舒展,克莱斯特转身,发现特丽莎正一手撑着颊侧,偏头打量他。
克莱斯特边坐到桌旁边笑着问她:“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看我?”
视线在空中相交,仿若不见血的厮杀。沉默几息后,特丽莎率先收了眸子。她拿起餐盘旁的刀叉,切割盘中的肉块。
“没什么,”特丽莎的声音里仍旧带着笑意,“就是觉得我确实不太了解你。”
食物的香气、热气、下午的太阳、和她脸上的笑融成甜蜜温馨的一团,可在这团暖黄之下,仿佛藏着一把冰冷的、看不见的刀。
这种割裂感让克莱斯特垂下眼睫,他缓缓吸了口气笑道:“时间还长,你总会了解我的。”
特丽莎叉了肉块送入口中,勾唇笑笑。
她执刀的手就在桌上,克莱斯特放下手里的餐具,探手去握她的手掌。
她分明看见了他的动作,却在他的手掌覆上来前,松开刀子,转手去拿一旁的水杯。
指尖与指尖擦过毫厘,特丽莎仰靠在椅背上,一边喝水一边对他挑了挑眉。
克莱斯特捏着刀的手两指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
除开必要的接触,特丽莎心里上的亲近,会在肢体上有所表现。
就像在利兹时她对他无意,就会尽量减少或避开与他的接触。而在荆棘,她在知道他心意的情况下愿意接受他送的礼物,愿意戴上他送的手套,是她接受、至少接受了一部分他的表现。
他处心积虑的靠近她,发展到如今,牵手接吻已是寻常。可刚才她这状似无意,但显然是有意避开的举动,分明是内心深处已与他有了隔阂。
克莱斯特当即意识到,有什么不可控的糟糕事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
回来前两人还是正常的,但他去点餐,她看完信就这样了,问题一定出在那封信上。
那是荆棘王国寄来的信,他们和她说了什么?
思及她说的觉得不太了解他的话……
克莱斯特明白,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但她没有戳破。
克莱斯特一边缓缓把手收回来,一边望着特丽莎蹙了蹙眉道:“你好像不太高兴?发生什么了吗?”
特丽莎咽下水,把水杯推放回原处。
杯底与桌面摩擦出短暂的刺啦,她似感慨,似叹息道:“你这么了解我,一定知道我喜欢什么……”
特丽莎望着他,缓缓接着道:“讨厌什么。”
空气好像也随着她的话音落而变得沉甸甸,窗帘像水泥浇筑的一样立在窗边。
特丽莎意有所指的话语让克莱斯特心脏跳慢了一拍。
他回望特丽莎,眼眸幽深。
他去过她的家乡,见过她的家人,明白那是一片怎样的土地,孕育了什么样的人。
他与他们不同,他早就明白。
他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处心积虑的伪装自己,试图借此靠近他,妄图摘下他的太阳。
如今……
她知道了什么?知道了多少?
可能失去她的这个念头烧得克莱斯特血液都开始躁动。
眼角像是痉挛一样抽动了一下,他抬手揉了揉眼角,掩住自己的神色。
他该说些什么的,可他同样明白,一味的狡辩如果撞在她正好知道的地方,只会惹来厌恶。
可若是向她坦白……
克莱斯特不觉得她能接受。
好像怎么做都是死局,躁郁、烦闷、饥饿、想得不可得的惶恐拧成了一股绳,把他悬与断崖之上。
银质的叉与白瓷盘撞出清脆的哒,特丽莎把叉放在桌上。
“不想说可以不用勉强,”她神态自然地笑笑,“回去休息吧。”
特丽莎拿起手帕擦擦嘴巴起身,语气恢复成以往的模样,“信上催我早点办事,我打算今天就启程去王都。”
“今天就走?”克莱斯特问道。
出口的声音似乎有些干涩,克莱斯特清了清嗓子。
“嗯,”特丽莎点点头,随即道:“我可能会应邀去王宫,不方便带你。不管你是在这里还是去王都,都要注意安全。”
这话竟像是要在这里与他分道扬镳。
克莱斯特眉心又跳了一下。长眉烦躁的蹙起又在真的皱起前被他硬生生的拉直,他努力保持着温柔舒朗的表象。
这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傀儡般不和谐的扭曲感。
往日那些游刃有余好像此刻都被锁进了柜子里。他想向她温柔地笑笑,唇角却像不和谐一般,慢了半拍,扯出一个略有些变形的微笑。
他干脆不笑了,抿着唇直直看着她道:“当然是和你一起去王都了。”重音放在“和你”两个字上。
特丽莎弯唇笑笑,望着他,眼眸像平静无波的大海,看不出其下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