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异闻录(3)

作者:书渡 阅读记录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不认识京兆?”林知默披上自己的灰黑狐皮大裘,他出门向来不习惯带着护卫或是婢女,于是现在对着身旁的人说话,一时半会儿也无人发现不对之处:“你又是来自何处?”

“我?我来自另一个……算了,要是和你说这个,你估计更不会相信。”穿着奇异服装的女子轻飘飘地挥挥手,“简单来说是很遥远的一个地方,远到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去,更有可能是根本回不去了。”

林知默静静踩过逐渐压实积厚的雪,再过不久最后一波晨鼓结束后就会有人将这些雪扫至那些常人鲜少踏足的街角。

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串脚印单独前行,两个人的对话却还在继续。

“你不是京兆人?”

“不是。”白鸟回想起自己的家乡,朦胧的回忆中对它的感情也并非那般深厚。她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得早,随后在各个亲戚家辗转,成年后不想继续寄人篱下的生活,于是早早工作,这些年也算是把曾经的恩情还完,没想到在出差坐飞机就遇上了这种事情,“不过其实是哪里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一样比较想早点结束这种必须绑在一起的关系。”

她从半空中不急不忙地跳下来,对他说:“如果我死了,那不如干脆死透;如果我活着,那我身体呢?总不会是掉在事故现场了吧?”

“而且重点是,我为什么离你远一点那种看不见的力量就会莫名其妙把我们两又拽到一起,这样不管怎么样,我们两都不方便不是吗?”

自打前天起,他就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绑在了一处,像是有一条看不到、摸不着的绳索将他们两个拴牢,只要有一方距离另一方超过三米开外,就会把他们两人再度拉到一处去。

对此白鸟表示自己真的无所谓,毕竟对于她来说,顶多享受一下身体还在的时候没有感受过的,灵魂穿墙、灵魂越水、灵魂追着马跑等。

但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凡胎□□撞墙、沉水、在马背上突然被拽着向后和另一个人汇合的感觉已经不能仅仅是糟糕——应该用糟糕透顶这四个字来形容还差不多。

不过像这样和他说话的人实在是太少见。

林知默抬眼看向她。

下了一整夜的雪终于渐渐停下,有一抹暖色的橙红从厚实的灰云之后映射而出。

她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鸟眺望远处的风景,仿佛在转眼间就将刚才的担忧忘却在脑后。

“快看!这里能看到日出!”

她没有转头却兴致勃勃地呼喊。

这样的日出他早就看过无数遍,今天不知为何又仔细抬头看了一遍。

“如果是边境的日出,那会更加壮丽。”他像是被勾起回忆,和当年卧在李大将军身旁一样缓缓呵出一口白色的雾气:“在那里你能更清楚地看见太阳。”

还有遥远的、思念的故乡。

“来都来了,要是看不见那真是亏了,如果我能和你解除这种绑定关系,我就一定要去你说的那里看看。”她展开双臂,回过头来和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里有闪闪发亮的光。

“就是不知道我飘到那儿要多长时间。”

他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然后他说道:“用不着去大理寺了。”

对方并非冤案错案亡魂,而是阴差阳错下出现于此的游魂,这等奇妙之事交由天命司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随我来。”

白鸟跟上他的步伐,随他一同穿过逐渐热闹的街市,行过积雪深厚的桥面,转过人烟喧嚣的巷尾,最后来到一条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街口。

“我们是要去哪里?”

她的目光还留在巷头那位卖烤番薯的中年大叔手上,那只番薯看样子刚从旁边烧着通红炭火的铁炉里捞上来,交给前来买早食的行客手中时,还冒着令人感觉很是暖和的热气和香味。

林知默站在杏花巷口第一间院门前,伸手敲门三下,一长一短一长,三息后再度重复一回,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

开门的人似乎还带着惺忪的睡意:“殿下?今日怎来如此之早?”

他道:“来找寻枝。”

那里面的人便忽地打了个激灵,赶紧让路给他进门。

“难怪今日寻枝姐也起来如此之早,她已在正堂等候殿下了!”

第03章

白鸟好奇地跟在他身后一路往里走,虽然林知默一声不吭只顾带路,感觉神秘兮兮的,不过来此四处打量,就环境来看却和寻常人家差不了多少。

青砖绿瓦筑起的小院里积雪已经被人早早打理干净,堆积的残雪在避光的墙角摞成歪着头的雪人,大概是有人颇有童趣,特意寻了两颗石子给它做眼睛,一根萝卜做鼻子,再斜插一根红旗,顶头绑上第二根萝卜,权当红缨枪送给这工艺简陋的雪人。

白鸟凑近了看,还发现这雪人胸口上写了个大大的“赵”字,敢情这还是位对比其他雪人显得更加英勇威武的“赵将军”。

雪人的旁边被人依着竹枝的扫把与它作伴,在靠着扫把的墙角像是这户人家的厨房,窗边挂着晒干的红胡椒和黄玉米;此刻恰好是用早饭的时间,白鸟把头物理意义上地伸到墙里看了眼,然后兴致冲冲地回来与林知默说道:“今天他们家吃的面条耶!”

林知默无声地轻笑几秒,暂未回答她的话,只对走在前面的年轻平头小伙子说道:“平风,其他人在吗?”

那位叫做平风的年轻人便转过头来精气十足地回答:“这么冷的天苏大小姐和阿棠还未到,燕辞原本想陪着寻枝姐,但因为阿棠没来,今天轮到他做饭去伙房了;老赵和江先生两人昨天不顾言肆的阻拦喝得昏天黑地,现在江先生爬起来去喝第二轮,老赵好像还没爬得起来……我就说酒量不好为什么还要在那里逞强和江先生比酒。”

平风领着他们穿过逐渐溢出面香的小院,往大门正对面的正堂走。

“玄甲军既然要回来,李府上下都很忙碌,李大哥自然没法来。”

“穆子川今日要去大理寺当值,早上也不在;柳絮今早也有铺子要查账,所以下午才来。”

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人名,最后提到:“至于赵哥嘛……”

林知默点头,毕竟赵英杰还是和他请的公假。

“他内人临产,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京。”

“虽然寻枝姐已经帮他做了卜术,说是一定母子平安,不过赵大哥还是不放心。”

平风双手交叉放在自己后脑勺上,脑后像是长了眼睛,倒着走居然也不会撞墙。

“还说我不懂疼老婆。”

“我都没老婆……不过就算有老婆,我还是想去边疆——可惜了!怎么我刚到年纪,玄甲军就暂不收编新兵,要不然指不定我也能上战场和赵将军一样把那群软蛋蛮子打得落花流水,回来人人也要喊我将军。”

林知默拢着长袖把寒风挡在外头,缓缓道:“打仗没有那么有趣,会死人。”

“要我说那也比我爹娘把我闷在京兆城里来得有趣和有价值!”对方明显持不同意见:“当世哪个大英雄不是在边疆战场历练过的,赵将军、李大将军,甚至是殿下不都是行过兵、打过仗、看过烽火的人吗!”

林知默没有说话,反而是跟他并肩而行的白鸟忍不住笑一声。

“这或许就是典型的热血上头青年?反正我不喜欢打仗,如果是自卫型的被迫打仗也算了,要是其他打仗,那不是兴百姓苦,亡也是百姓苦?”

走在前头的平风还在神情向往地说着当年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赵将军以寡敌多,设计攻下兵家重地关月城的事情,林知默却在沉默中听着白鸟在他身旁絮絮叨叨的反驳。

“这太平无忧的日子里想主动打仗,反正死的人不是自己家的亲朋好友是吧,这不是吃到撑得慌,没事找事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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