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149)

作者:小鱼卷 阅读记录

应和者众,更有甚者,还有议论起哪家贵女合适的。

傅怀砚似笑非笑,腕上的手持被他勾在指间,他稍稍支起身子,看向此时站在殿中的官吏。

“这么说,众卿家,心中已经是有了中意的人选了?”

他这话说得面上带笑,但是熟悉傅怀砚的官吏大多知晓,他这个神色的时候,大多都有些心情不虞。

这立后的事情分明是他自己提出来的,旁人赞许几声,他却又不虞,旁人哪里琢磨得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站在殿中的官吏,但凡家中有个适龄的姑娘家的,多多少少都想过皇后的那个位置。

只是碍于傅怀砚这话问得意味不明,是以也没有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朝中静默片刻,还是有人上前来毛遂自荐,正是京城从前四大氏族之一的宋氏。

现在明氏名存实亡,叶氏又夷族论处,宋氏近来风头无两。

他自然认为,说不得新帝这是在给自己的女儿铺路。

是以现在群臣皆是各有计较的时候,宋氏首先上前,朗声道:“陛下后院无人,臣身为人臣,自然应当时时为陛下忧虑,毕竟虽是陛下的家事,但天家事在上,也不仅仅只是家事,更是关乎整个社稷的重中之重。”

宋氏躬身,“臣不敢妄议其他事情,此番斗胆上前,只是家中尚且还有一位适龄小女,虽才疏学浅,但也饱读诗书,臣并无其他所求,只愿小女能为陛下排忧解难,侍奉在旁。”

宋氏所说的自然是宋湘仪。

其他朝官听到宋氏的这么一番话,暗自咬牙,怎么被这厮捷足先登了。

宋湘仪从前就被广传多半是日后的太子妃人选,所以一直到了现在,也都没有议亲,现在瞧着,不过就是盯着这个位置罢了。

宋氏这么多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番话说得妥帖,既不逾矩,也不夸大,若是傅怀砚当真有意选妃的话,这位宋湘仪多半会在其中之列。

宋氏说完这么一番话,殿中静寂片刻。

有不少朝臣偷偷觑着傅怀砚的神色,却又没看出来他是什么具体的情绪。

静默了片刻,傅怀砚才轻轻笑了声,手上的檀珠被他拿着把玩,“宋大人倒是情真意切,处处为孤着想,可惜了,孤方才也只是随意地一问。”

他含笑,“其实,倒也没有当真问询旁人意见的意思。”

宋氏听闻这话,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了才躬身退回去,“方才是臣为陛下着想,一时太过着急,有些僭越,还望陛下见谅。”

傅怀砚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而又道:“怎么没有人问孤,心中有无中意的人选?”

这话哪里有人敢搭茬,众臣站在原地,皆是静默不语。

川芎在这个时候也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殿前,躬身行礼道:“属下敢问陛下,中意的人选是?”

川芎说起这话一脸的平静,在旁的朝官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傅怀砚撑着自己的脸侧,拨过一颗檀珠。

“孤心中的人选。”

“明家行四,从前国子监祭酒明峥之女,明楹。”

川芎是跟在傅怀砚身边的长随,此番接下了他的话茬,多半就是有新君的授意。

但是此时,场中群臣也都顾及不上这点了,脑中都在回荡着方才傅怀砚开口的那句话。

……谁?

明峥之女?这位明楹,不就是从前的那位十一公主吗?

王氏之前所谓的太子与十一公主有染的消息,难不成当真是确有其事?

场中人各个心中都有无数的疑问,面色各异,失落者有,怅然者有,茫然者众,恍然大悟者亦有不少。

明易书站在群臣之中,心中也是不免忽地一下。

自己的幼弟,只有明楹一个独女,虽然是他嫡亲的侄女,可是他却又连一天都并未庇佑过她。

现在新君罔顾旁人的议论,也不顾日后甚喧尘上的流言,却又仅仅只是,想给明楹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是后位,是这位新帝名正言顺的妻,是日后无人出其左右的身份。

明易书心中百感交集,旁边与他相熟的官吏用玉笏戳了戳他,悄声道:“明楹?那岂不是明兄你的侄女?恭喜恭喜,明兄你这下,可是走了大运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呐!”

明易书只是笑笑,并未应声。

原本静默的朝中顷刻之际好像是滚进了油锅之中,总之,窃窃私语一下子就涌动了起来。

傅怀砚抵唇轻咳了一声,手中檀珠上下晃动了一下。

原本还在喧嚷的朝中瞬间就变得静默无声,片刻后,有位言官实在是忍不住,上前奏道:“陛下,请恕臣僭越,臣以为,陛下选的这位新后人选,并不妥当。”

“一来明氏式微,这位明楹父母早逝,说不得是个八字硬的,还会克夫,二来,据臣所知,这位明楹曾经是宫中的公主,往日是陛下您的皇妹,即便是并没有亲缘关系,但是有着这么一层,现在与她有私,那便是德行有亏,日后名声有损,此事并非小事。是以,还望陛下三思!”

“三思。”傅怀砚含笑看向出声的人,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缓声继续道:“陈大人不会当真以为,这件事,孤是在和你商量吧?”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孤想娶她,什么时候轮得到旁人来置喙了?”

他淡漠的视线匆匆掠过朝中众人,原本还想上奏劝阻的朝官立即噤声。

傅怀砚漫不经心地撑着下颔,将自己手中的手持绕回腕上。

“至于陈大人方才说的话,下了朝,自己前往慎司监中领罚。”

“孤好不容易哄来的人,容不得旁人说她一句不字。”

新帝在朝中的这么一番话,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下朝之后,顷刻之际就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不少人还在家中盘算着,自己从前到底有没有得罪这位公主殿下。

旁的他人也都是无从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

这位素来不近女色的新帝,对从前的那位十一公主,当真在意至极。

宁愿放弃满身清誉,也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世家裨益。

有言官出言不当,当即就被新帝责罚。

袒护至极。

……

江南浣衣的女郎拿着木槌蹲在水边,择菜的大娘一边与旁人唠着家常,一边手下将韭黄的烂叶掐掉,然后说到兴起处的时候,还与旁人说起,自己曾经见过新帝,那位传说中的陛下,还有宫里头的公主。

与她唠嗑的妇人嗤她痴心妄想,磕了把瓜子,大娘撇了撇嘴,只道自己才不是诓人。

嬉闹的孩童又长了个子,新来的县令是个老实的中年人,将从前垣陵县令贪墨的钱尽数归还于民众,大娘家分了不少,现在不必总是为了那么一点钱与包子铺的活计争吵,虎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日渐蹿高。

芜州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是先前风靡一时的千金台人去楼空,平康坊内里的秦楼楚馆也大多往来惨淡。

晚间还是灯火盛极,处处游人如织。

临窗挑灯夜读的书生手中摸着心上人为自己绣的香囊,伏案继续研读,正在准备今年的殿试。

江南多雨,此时正在春日,细雨连日不绝。

上京城的少年将军抱剑观花,看窗前因为昨日下雨,落了一地的花瓣。

他看了看地上飘零一地的细小花叶,不期然阖眼,手中抱剑,侧身对向一旁,默然静坐。

他志在边关,大抵宿命也并不在于此。

早该看清楚的。

就如当初她所说的,也仅仅只限于等她前往边关。

大概是等不到了。

明月大抵,也从不曾照他还。

此时京城中,甚嚣尘外的,是新帝的婚讯。

传说的这位新帝,生来霁月光风,却又只为那位从前的皇妹而折腰。

世间纷扰,来福丝毫不受其扰,撅着屁-股在流水边挑挑拣拣,最后才终于选中了一块最好看的石头,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到明楹身边,四只小短腿各跑各的,看上去乱七八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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