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24)

作者:小鱼卷 阅读记录

宁愿再与他荒唐一夜,也不愿意对他有分毫的动心,那日她重复两次的放过,皆是她心中所愿。

傅怀砚突然回想起他在宫门前看到明楹和霍离征的时候。

他那日刚刚处理完沉积在大理寺的一桩冤案,将王家的一个支族连根拔起,连日的事情让他有点儿倦怠,原本正在支着手假寐,却又在那时,他看到了明楹。

她那时双手交叠放于窗前,眼瞳照着天上的明月,正在看着霍离征。

皎皎犹如天上清晖。

傅怀砚并不会怀疑,纵然霍离征志在边关,也依旧会对她动心。

而她对上自己的时候,从来都是谦卑而挑不出任何错处的,疏离而又毫不逾矩。

凭借他的权力,霍氏一族永不得尚公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明楹今日在殿中说起的让他早日成家,现在又是在……宁愿答应自己荒唐的条件,也想与自己划分界限。

傅怀砚沉默许久,转而问道:“皇妹觉得呢?”

明楹别过视线,“我之前想过,皇兄现在对我这般步步紧逼,大抵是因为之前东宫的事情而生了执念。倘若执念已解,应当不会再想与我牵扯分毫。”

傅怀砚手指松了后又攥紧,随后看着她。

他缓声道:“……自然。”

明楹稍点了头,躬身朝他行礼告退。

他们彼时年少相遇,却走到了现今这般地步。

大概也是世事无常。

……

明楹回到春芜殿的时候,绿枝并不在殿中,反而倒是红荔原本正在殿中擦拭原本就不多的陈设,看到明楹回殿,将之前傅瑶送过来的糕点放在小桌上。

她皱巴着脸小声与明楹道:“殿下,御膳房中的糕点怎么现如今变得这般难以下咽,我只尝了一个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红荔絮絮叨叨地将手边的匣子推了推,“往日里我记着味道是很好的,不知晓今天这匣里面到底是哪个厨子做的,这般齁甜干涩,明明瞧着也和以往并无什么分别。”

宫中膳房各殿皆是有份例的,每日由宫婢前去领取,做出来的东西大多也一般无二,并无什么差别。

明楹尝了一口,果然如红荔说得一般难以下咽,远远不如之前春芜殿中的份例。

她手指缩了一下,只面色平静道:“大抵是今日的御厨手艺欠佳。”

红荔没有多想什么,依言点了点头,愤愤道:“这样不上心的御厨,理应狠狠扣他月例。”

明楹失笑。

红荔之间就见明楹眼眉中似乎有倦色,便道:“殿下今日早间见了八公主殿下,又前去坤仪殿中谢恩,现在不若还是歇息片刻吧。”

她说完便想着退下,刚刚转身之际,却听到明楹轻声唤住她。

“红荔。”明楹用手撑着自己的下颔,似是在思忖,“你说倘若有一个身份地位很高的人,他想与你做一个交易,但需要用你的一件东西来换得,但能换来的东西也同样是你想要的。若是你的话,会应允吗?”

红荔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能换来的东西,很重要吗?”

“重要。”

红荔点了点头,“若是换得的东西重要,那便换呀。毕竟那个人位高权重,若是他恼了,即便是不给的话他也能抢,到时候只怕连交易都谈不得了。”

红荔素来单纯,考虑起事情来也并不会瞻前顾后,原则极为直白简单。

其实她说得并无什么不对。

傅怀砚现在还有耐心让她好好考虑,但他行事却又丝毫都没有掩饰,若是时间久了,他的意图昭然若揭,等到众人皆知的地步,自己就再无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或许当断则断,的确也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若他信守承诺,大概也算是拨乱反正。

明楹垂下的眼睫很细微地颤动了一下,倏地想到那日在东宫升腾的温度和晦暗的光景下,傅怀砚动情的眼眉,似有暗涌沉浮。

好像也低声唤了‘杳杳’。

压得很低的嗓音有些喑哑,带着浮动的檀香味,犹如清晨的雾气濛濛。

大抵也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而已。

明楹抬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红荔,轻声道:“这是我在话本子上看到的一件事,绿枝素来多心,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为好。”

红荔素来想得很简单,依言应是,转身退出了殿内。

*

天璇殿内,上下的宫人皆是垂首屏息,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这里是容妃的居所,是以上下陈设精巧,每一处都可以看得出来工匠的巧思,各种装饰都是价值高昂,并非凡品。

足有七八位御医此时站在殿中,正值霜寒的天,却大多面上沁着汗,全都围在殿中的一处小榻旁。

而上面,正在躺着一个面无血色,虽然衣着华丽,但是仍然可以看到纵横交错的伤口的人。

不是别人,正是六皇子傅玮。

他自小到大就很少吃过什么苦头,此番进了慎司监,纵然人是出来了,但也仅仅只是剩了口气。

容妃在旁心急如焚,一直在殿内踱步。

旁边施针的太医额角突突地跳动着,看到此时傅玮的面色,还是忍不住想到了之前宫中上下传的那些话,心下极其细微地叹了一口气。

虽说六皇子素来行事嚣张,但是也从来都不敢明目张胆表现在太子殿下面前,也不知晓到底是因了什么缘故,居然被送到了慎司监里面去。

只是这些贵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小小的医正,也不敢多置喙什么,至多就是心中默默揣度上几句。

太医施针完毕,将细若银丝的针放在火上灼烧片刻,收回布包内。

“我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容妃见太医施针完毕,实在忍不住开口问,“可有好些了?可有性命之忧?现在可能醒了?”

太医躬身回道:“皇子殿下素来身子尊贵,这一遭在慎司监确实吃了些苦头,又受了惊吓,看着伤势重,但是好在没有伤及要害,并无性命之忧。”

容妃这才放下心来,手上捏着的帕子放缓,舒了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

太医又与在旁侍女说了药方和忌口,只留了几位年岁尚轻医正在天璇殿内照看六皇子殿下,其余的太医皆是回了太医署。

一直到离开了天璇殿内,才有一位身着官袍的太医扭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小声道:“这六皇子殿下到底是犯了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年岁稍长些的太医立刻呵斥道:“噤声!宫里面这些贵人的事情你也敢插嘴?怕不是不要命了不成?”

被呵斥的太医被吓得一激灵,连连摇头,不再敢问。

一直到天至暮色,躺在小榻上的傅玮才终于动了动眼皮,意识才刚刚清醒,就察觉到了自己浑身上下全都是犹如蚁啮一般的疼痛——

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看到这并不是在慎司监,才终于力颓一般地松了口气。

后怕的情绪这几日一直都在他心中蔓延,傅玮虽然自持身份,但是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无脑之辈。

他在慎司监的这段时日,想到傅怀砚当时冷冽的气势,比起在慎司监里面的苦寒,他更怕的,是这位皇兄。

好在傅怀砚并没有当真起了杀心。

容妃看到傅玮醒了,顿时顾不得手上的药材,随手将刚刚从库房中拿出来的人参放在一旁,快步走到榻边问道:“我儿,可好些了?”

她手撑在榻边,“你说你平白无故看中了傅怀砚的珍物作甚?你想要什么,都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要与他作对,若不是你舅父与外祖还算是说得上话,母妃都未必能从慎司监中将你带出来。”

容妃心有余悸,“傅怀砚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晓,咱们没必要与他过不去,便是你舅父与你父皇都不敢多说什么,现在朝中的状况你也应当知晓,若是再有下次,母妃实在都不知晓该去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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