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藏鹭(43)

作者:小鱼卷 阅读记录

红荔与绿枝今日将之前的旧衣物拿出来缝补了下, 看到明楹出去,也只是随口问了句,没有再多问。

明楹用借口遮掩过去,随后沿着偏僻的道路前往东宫。

好在春芜殿附近寻常并无多少人经过, 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东宫。

其实东宫附近也并无什么往来的人,但却不是因为偏僻, 而是因为东宫太子傅怀砚素来不喜旁人打扰,是以寻常人怕惹得太子殿下不喜,所以通常也不会在东宫前经过。

明楹凭借记忆找到偏门, 没有在门口等上多久, 就看到之前那个叫做川柏的长随,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她手指轻轻碰着自己手中的氅衣, “皇兄先前让我将这件衣物还至东宫,皇兄素来繁忙, 我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叨扰了他,所以……能劳烦你转交给他吗?”

这川柏哪里敢接,他作为傅怀砚的长随, 哪能不知晓自己家的殿下打的什么主意。

川柏此时稍低着眼,就看到这位纤弱的公主殿下清澈的瞳仁,眼中带着几不可见的恳切。

大概也不是并不想遇到太子殿下。

但这事, 川柏也做不了什么主, 稍停了片刻便道:“殿下在此稍等, 容我先去禀告。”

明楹听闻这个答案,倒也并没有意外,面上依然是带着笑意,只轻声道:“有劳。”

川柏道了几句不敢,随后转身向前走入殿内。

大概盏茶功夫,明楹就看到川柏从殿内出来,面上的神色稍微有些复杂,尤其是对上明楹的视线的时候,有些心虚的低下眼。

川柏走近,清了一下嗓子,“额……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公主今日拿来的东西于他而言意义非凡,他视若珍宝,旁人不得轻易触碰,所以还要请公主亲自送到殿中。”

明楹大概就已经猜到他根本没这么轻易地让自己离开,倒也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手指稍紧了紧。

她温声与川柏道谢,随后抬步走向东宫殿内。

昨日的风寒今日加重了些,她怀中抱着裘衣,只觉得脚步虚浮,脑海之中都有些混沌。

好在她素来谨慎,纵然是身子不适,看上去也和以往一般无二,也不会有什么人看得出来。

这件氅衣不能多留在自己那里,虽然红荔和绿枝并不常来寝间,但是自己这段时间风寒,保不齐什么时候发热了她们前来寝间照顾自己,若是被看见了这大氅,实在是不好解释。

所以哪怕是今日有些不适,也还是前来了东宫。

殿中散着檀香味,明楹从前前来东宫,去的最多的也只是寝间,还是第一次到书房中。

殿中上下并无什么冗余的饰物,书桌之上只有一枝素净的梨花插入白瓷瓶中。

傅怀砚察觉到有人进来,稍稍抬眼,随后将手中的笔搁在一旁。

明楹将怀中的氅衣往上提了提,“皇兄之前让我濯洗过后的氅衣我已经送回东宫了。”

她看了看傅怀砚面前的奏折,“皇兄身有要务,我就不在此过多叨扰了。”

明楹说罢就准备告退,刚刚抬步的时候,倏然听到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

“等等。”

傅怀砚缓步而来,弥漫而来的檀香味依次递进,他稍低了低眼,没管她怀中的那件氅衣,只问:“声音怎么了?”

明楹因为风寒,反应显得有点儿迟钝,反应片刻才抬眼:“嗯?”

傅怀砚倒是很有耐心的样子,稍稍抬眼:“哑。”

其实确实也只是一点,不似平时清越而已。

明楹没想到这样细微的差别都能被他察觉,心下稍顿了片刻,摇了摇头:“……没事。”

傅怀砚视线在她身上停留,目光之中看不出什么具体的情绪,却又让人觉得,好似一切微小的变换他都洞若观火。

明楹被他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儿心慌。

傅怀砚站在她面前,在静寂的殿中,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轻声叹了一口气。

随后抬手抵上她的额头。

他的指腹很凉,覆上肌肤的时候,好似古刹钟鸣,带着雨后清冽的尾调。

指腹下的温度灼热。

傅怀砚低眼看她,“这就是皇妹所谓的没事?”

她眼中有点儿湿漉漉的,大概是因为风寒,现在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像极一只被人遗弃的狸奴,有点儿怕人靠近,又有点儿渴望。

怀中还抱着那件氅衣。

傅怀砚心下稍顿,然后随意地将那件氅衣从她怀中抽出,垫在黄花梨圈椅上,下颔微抬,对着明楹道:“坐。”

“不必了,只是风寒而已,皇兄。”她抬起眼睫,“我早间已经用过药了。”

傅怀砚摸了摸自己手上檀珠,“皇妹。”

他拉着她的手腕,发现就连这里也很烫,他微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随后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孤不是在和你商量。”

氅衣被垫在圈椅上。

明楹之前就应当知晓这件衣物的触感,但她那时在荒殿上,也并无暇顾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只因为傅怀砚当时吻了下来。

她只能听见荒殿上耳边穿过的风声,还有他倏然落下的吻。

是在惩戒。

而现在身下的触感却清晰的传来,果然是珍稀到不可多得的皮料。

坐在这件氅衣之上犹如陷在层层叠叠的绒布之中。

明楹在这个时候想起傅怀砚之前说的话,怕他又要让自己将这件氅衣带回去重新濯洗,闷声道:“皇兄不是说这件氅衣对你而言意义非凡,视若珍宝吗?”

怎么现在又随意地垫在身下。

她说起这话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大概因为风寒,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像是羽毛,轻飘飘在傅怀砚喉间一触即离。

好像是觉得委屈了。

他俯下身,目光没在氅衣上停顿分毫,只是嗯了声:“确实是视若珍宝。”

明楹哦了一声,作势就准备从氅衣上起来,却被傅怀砚摁了下去,他的手指抵在明楹的肩侧。

她因为脑中昏沉,反应也显得比寻常慢,有点儿不解其意地看着俯身在自己面前的人。

然后就听到傅怀砚轻描淡写地开口道:“但还有个更珍宝的,所以自然也算不得什么了。”

明楹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

随后又嗯了声。

还挺敷衍。

傅怀砚俯身,看她此时的样子,问道:“很难受?”

其实他不问起来还好,毕竟也只是寻常风寒,觉得有一点儿脑中发胀脚步虚浮而已。

但是被他问及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楹喉中的涩意明显,就连面前的人都好像带了一层虚影。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察觉到。

大概是自己细微的情绪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可这个人,却分明是她名义上的皇兄,显帝的儿子,是日后要继承大统的储君。

明楹迟滞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还是轻声道:“还好。”

傅怀砚手指抵在她的肩侧,点了两下,殿中一时寂静以后,他看着明楹道:“第二次了。”

他看着明楹此时因为风寒而显得有点儿绯意的耳后,语气中带着几不可见的无奈:“……小骗子。”

明楹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原来他是说自己连着两次骗了他的事情。

她想了片刻,还是想要补救一下,用手比了一下,“只是一点点。”

傅怀砚低眼与她对视,明楹倏然发觉自己这样实在是有些失妥当,又将自己的手指收回去。

却蓦地听他缓声笑了下。

明楹自己并没有察觉,但她现在双瞳漉漉,看向别人的时候显出寻常没有的湿濡。

格外好欺负的模样。

傅怀砚起身,将帕子用水浸湿,抬手覆在明楹的额头上。

随后他朝着门外道:“川柏。”

川柏很快应声。

“去太医院去寻宋医正。”

川柏有点儿没想到,停顿了片刻才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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