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荆钗(317)

作者:坠欢可拾 阅读记录

晋王慢慢坐下,脸上的潮红退了下去:“今上有多久没去刘琴那里?”

“快一个月了。”

“今上如今对我很疑心,处处提防,皆因身体太好的缘故,若是再去刘琴那里,就让刘琴使一些助兴的药,让今上体虚,最好是病上一场。”

“是。”谢舟心想只要不是让刘琴刺杀今上,问题都不大。

晋王倒上一杯冷酒:“银霄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我担心张旭樘会出奇招,你去小报上把银霄杀了耶律齐轸一事写一写,好让天下人都知道银霄的功绩,若是都虞侯做不成,陛下就拿一个指挥使来赔。”

“您放心。”谢舟点头。

“长史再替我去陆家送个口信,就说他们家姑娘嫁人随姑娘心意,不必顾及党争,我也没有娶他们家姑娘的意思,若是有难处,我来想办法。”

谢川皱眉:“可娶陆家小娘子,对咱们……”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晋王随意一笑,“绘月独自在外,如此艰难,尚且赤手空拳的打拼出一片天地,咱们怎么就不行?去吧。”

谢家父子一前一后的出了门,谢川喝了杯浓茶醒神,先去了趟陆家。

陆家的根本在潭州,因为张贵妃要见陆盛妍,才来的京都,在京都过的简单,陆鸿之子听了谢川传的话,当即喜不自胜。

他父亲陆鸿是为了社稷才推了晋王一把,虽然也料到会卷进来,但是没想到会是陆盛妍。

此时得了晋王的话,言语之中都是让他们置身事外的意思,他又是感激又是高兴,赶紧回去告诉妻女,又让陆盛妍放心。

陆盛妍笑着应了,回到屋子里之后,却有几分沉默。

她已经知道今晚见到的那位就是晋王,因为今上领着两位王爷前往垂拱殿时,女眷们远远看了一眼。

在陆盛妍心里,晋王并不是个好人,工于心计,是个只知争斗的恶劣之辈,虽然祖父是自愿入局,但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哪知今夜见了晋王,竟然是个如此冷淡孤独的人,眼睛总像是含着许多的苦楚一般。

第三百九十二章 怪客

陆盛妍忽然想到了今天认识的岳怀玉。

岳怀玉已经定亲,定的是一位声明不显的裴家子,似乎是因为和张家定过婚事,退婚之后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当时燕王妃让岳怀玉陪着她说话,燕王妃走了之后,岳怀玉低声道:“你看我大姐,像不像神龛里的泥像?可惜许多人想做泥像而不得。”

她分辨不清楚岳怀玉说话的神情,是厌恶还是嫉妒,如今想来,自己却是不愿意做那泥像的。

至于晋王,就像是雪中的一道春信,既美好又冷冽,她不敢触碰,妥帖收藏就好。

一夜过后,谢舟的文章已经写好,小报印出来,卖的飞快,又四面八方流出京都,最后流到了宋绘月手中。

宋绘月看着这张小报上所写,目光复杂地看向银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银霄挑亮油灯,飞快在小报上扫了一眼,露出茫然神色:“这上面写的是我和耶律齐轸?”

小报十分浮夸,说耶律齐轸是骁勇善战,以一当十,意欲斩将搴旗,银霄以一当百,安行疾斗,两人在瓦桥关以刀拼刺三百回合,分不出输赢,又换了十八般兵器,都未能分出胜负,从天黑打到天亮,又从天亮打到天黑,最后银霄舍弃兵刃,赤手空拳杀了耶律齐轸。

其中洋洋洒洒写了打斗之时的情景,写的二人都能飞檐走壁,凌空而起,好似笔者就在一旁观战。

宋绘月放下小报:“等事情一了,我就回潭州去,走了这么多地方,我觉得潭州很不错。”

银霄听她只说了个“我”字,并未把他算进去,没有言语,而是不动声色地坐到宋绘月身边,拿药给她喝。

宋绘月喝着苦药,心里很静。

银霄进了禁军,做了都虞侯,又把李俊带去做了亲兵,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回京之日亦是指日可待,和张旭樘的了断不会太久。

她知道自己会赢,会为母亲报仇,会亲手瓦解掉张旭樘捍卫的那个张家,一切都走在她预想的道路上,所以她心静的可以坐下来编个篾篓——只可惜定州无竹可编。

唯独不能去想那个小小的宋家。

她爱那个家,爱家里的人,爱一草一木,一饭一食,她的快乐、喜悦、痛苦,一切感情的源泉全都来自于这个家。

没了这个小小的宋家,她就成了孤魂野鬼,无处可归。

宋太太没了,宋清辉成了一株兰草,姨娘们死的死走的走,往后银霄也要飞黄腾达,离她而去。

从前的日子全都不能想,一想起来就锥心的痛。

她咽下最后一口药,眼睛里含了一点泪光,伸手摸了一块白饴糖在嘴里:“真苦。”

银霄将炭火添上,火光映着宋绘月丰润起来的面孔,她今日未出门,穿了一身旧棉衣,棉衣臃肿,但是足够暖和,再加上炭火烘着,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她含着糖,渐渐出了神。

银霄添好炭之后,从炭火里扒拉出一个烧鸡蛋,火钳夹住放在地上,滚了两滚,待稍稍凉一些,拿在手里剥去蛋壳,递给宋绘月。

宋绘月吃了烧鸡蛋,歇的手脚都有些发软:“这药得吃到什么时候去?你休沐的时候,咱们倒是可以出去打猎。”

银霄用火钳给地瓜翻了个面,低声道:“新改的方子开了十四副药,还得吃十副。”

宋绘月长叹一口气。

“怎么叹这么大一口气?”李俊打开门钻进来,又火速扭身把门关上,抖落头顶和肩膀上一层薄薄的雪。

定州冷的早,刚过中秋就迅速变冷,雪也簌簌的往下落。

“药苦啊,”李俊看一眼药碗,“银霄,你赶紧去做个指挥使,指挥使的屋子比这大。”

银霄一进禁军,他们就跟着换了营房,禁军果然名不虚传,营房都牢固坚实许多,只是依旧是小,四间屋子,眼下这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子、一张小几,火炉子都要放到桌子底下。

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倒了杯热茶一口饮下,把手伸到桌子底下烘着:“老贺说有一个从真定过来的商客,非要见你不可,说是有要事相商。”

宋绘月坐直了:“要事?”

什么事情不能和贺江淮说,一定要和她说?

李俊压低声音——禁军中不乏好手,他说话做事都比从前在厢军中小心的多,尤其是禁军军纪更为严格,不会容忍地下榷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动。

“我问了老贺来人的面目,和卖犀角的朱逸群聊了几句,朱逸群说真定那边也有地下榷场,走的货比我们这边更大,而且大部分是盐铁瓷器,还曾经出现过定窑红瓷,那边掌管地下榷场的是万家,现在当家人是万喜来,这次来的人也姓万,应当是万家人。”

宋绘月死水一般的心里翻起一点浪花:“唔……万家人,是想吃下我们还是想联手?”

她在定州榷场是初来乍到,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大商家并不了解,思索片刻后,便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位万家人住在哪里?”

“在城里梅花巷吴家住着,说等我们三天,我想见还是要见的,不过得提前安排好人手。”

“嗯,那就后天晚上去见一见。”宋绘月也是这个意思,点了点头。

李俊和银霄告了假,亲自进城和贺江淮安排,又过一日,宋绘月换下身上臃肿的棉衣,穿了一身素色衣裙,系上白狐狸毛披风,戴上厚厚的风帽,和银霄骑马进城。

田吉光早早在城门口赶着辆马车等候,让宋绘月二人上了马车,一直赶到地方,放下马凳,撩开车帘。

银霄先跳了下来,打量四周,见阴暗处和角落里都站着自己这边的人,才伸手扶出宋绘月。

宋绘月下了马车,就见这里是座幽静的宅子,门口挑出来两盏红纸糊的栀子灯,已经点了蜡烛在里头,一看便知是私妓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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