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54)

作者:依文 阅读记录

初入宫的那一年,皇上待我极尽可能的好,朝中百官唯恐皇上受我迷惑,将兵权还给父亲,庆幸的是父亲年事已高,不宜再掌兵权,兰氏一族中男丁凋零,亦无人可担大任。

若非如此,恐怕我早已被举国子民联合起来力谏清君侧了。

我那时的不安与惶恐,非常人所能想象,皇上可谓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在自己与全族的命运威胁下,我委实无法承受他对我的专宠。

也就是我这样心思通透想得开之人能战战兢兢熬至如今,否则那些夜夜与皇上同榻而眠,日日有皇上相伴的日子里,我受用其中的同时,还得极力克制自己的心,不使之沉溺。那是何等的艰难,何等的折磨啊,连我都几乎快要崩溃了。

我抹了把额上的汗水,虽是醒了,却不愿起身,任由脑子里自发地胡思乱想。我思及自己如今的处境,不免感到忧虑和迷惘。

这两年我尽可能的低调,尽可能地与世无争,却不想因苏贵人失子之事卷入朝堂纷争之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绝无可能废后——若他真有此意,不必等到今日。

我这公侯独女的身份既显贵又危险,我既享受了荣宠,就必须为之牺牲,不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父亲和兰氏一族。

在我深知朝堂与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时,又怎能允许自己动真情?皇上曾经对我百般宠爱,我心非铁石,如何能半分感动也无?

可我害怕,我害怕在权势地位中迷失,也许我从来不曾了解当今圣上,昔年同窗为友时,我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九五至尊,掌天下兵马,定万民生死。

回首往事令我唏嘘不已,我声音绵软地唤了声“歆儿”,把手递给她,让她扶我起来,想得太多使我略感头疼,歆儿见我脸色不佳出言问候,我便让她取条热毛巾来擦了擦脸和手,并命其提前备好热水,出了这一身汗,夜里还是洗个澡再入睡比较好。

我下榻走了走,醒了醒神,提早用过晚膳,我又回到榻上暂歇,闲来无事我便随口问了一句,“咱们宫里可有身怀才艺之人?”

歆儿愣了愣道,“才艺?娘娘是指,琴棋书画?”

我不自觉走到放有一架桐木琴的桌几边上,“去把姜禾喊来。”

歆儿踌躇地应了声是,不多久便领了姜禾前来,我正发呆,听见那一声清清冷冷的“参见皇后娘娘”,我才抬起头来,见到她淡雅如莲的容颜。

我好似想起什么,问道,“午后本宫与皇上漫步庭中时,你在何处?”

姜禾道,“回禀娘娘,奴婢唯恐惊扰圣驾,彼时正在耳房后院清洗衣物。”

我道,“你是害怕,还是不愿?”

歆儿随着我的视线与我一并望向她,她却默默不语。

我淡淡道,“此前你曾见过皇上,怎么到了本宫这儿,反而避之不及了?”

我说的是姜禾,可大惊失色的却是歆儿,我不禁略略笑道,“姜禾,你若对皇上有意,本宫或许可以给你机会,只是皇上未必会喜欢你这孤高性子。”

姜禾立刻跪了下去,“娘娘误会了,奴婢自知身份低微,羞见天颜,不敢心存痴妄。”

我瞧着她面上那一抹不安之情,悠悠转到榻前坐下,仍然笑道,“你别多想,有些事即便是本宫不去探究,也会自发地传到本宫耳朵里。本宫若要处置你,也不会此时召你前来。其实本宫找你来,是想向你学习琴艺的。”

姜禾似乎愣住了,有什么想说,却又没说。

我极平和道,“你起来吧,去看看你背后香案上那把宝琴,若是还合意,便用那琴教导本宫罢。”

姜禾愣愣地瞧着我,一动不动。

我咳嗽一声,歆儿会意,便对着她道,“娘娘叫你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

姜禾不知所措地起身,我抬了抬下巴,“去试试趁不趁手,本宫听闻你自小习琴,想来你□□本宫的功夫还是有的。”

姜禾像是一时间脑子里没转过弯来,听命行至案前,将那桐木琴从头打量到尾,微抬了抬手,却不敢触碰。

其实有关她的来历身份,我能了解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有人希望我了解清楚,包括她曾与皇上相遇,亦知我喜爱兰花之事。

只是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我相信她那副清高样子不是装出来的,就算她另有所求,在我看来也无可厚非。

谁人甘愿埋没,甘愿一生卑微,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呢?若能求得更好的出路,投其所好又有何妨。

我再向歆儿使了个眼色,歆儿便缓步过去,停在香案一端,对着姜禾道,“搭把手。”

姜禾怔怔地看她一眼,歆儿偏了偏脸,并“嗯”了一声,示意她到香案另一端去,姜禾这才慢吞吞地转到香案彼端。

歆儿与她合力将香案往前挪了几步,而后搬了把椅子来搁在案旁,对她道,“坐吧。”

姜禾约摸是回过了神,便依言转到椅子边上,朝我盈盈一礼,“奴婢献丑了。”顿了顿才坐下,两手置于琴弦之上。

我听她拨弄琴弦,音色似乎还不错,她满脸惊喜地望向我,我回以微笑。

姜禾低了低头又再抬头看我,有如伯乐遇见千里马一般,难掩喜色。

我道,“你若是觉着还算趁手,便为本宫弹奏一曲罢。”

姜禾犹豫片刻,道,“娘娘想听哪首曲子?”

我道,“弹你拿手的。”

姜禾应了声是,随即抬手悬于琴上,深深呼吸后落指,极投入地拨弄琴弦。

其实我连鉴赏能力都没有,只觉得听着舒心便认定她琴艺不凡。根据我以往的经验,她所弹奏的应是《平沙落雁》,曲调典雅而又跌宕起伏,节奏分明而又绵延不绝。此曲借鸿鹄之远志,抒逸士之心胸,却不大符合她的风格。

我沉醉其中,直至一曲终了仍未回神,仿佛余音在耳,不绝如缕。

外头蓦然响起一阵抚掌声,我讶然望去,一袭明黄衣袍映入眼帘,此时此地,能随意出入者,除却皇上,还能有谁?

第41章 情意难全

我施施然下榻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姜禾贰

我施施然下榻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姜禾仿若灵魂出窍,木然起身再跪下,与歆儿及其他宫人一并道,“参见皇上。”

皇上迈步过来扶起了我,再向着旁侧道,“都起来吧。”

众人道,“谢皇上。”纷纷起身。

我与皇上分坐于长榻两端,中间隔着茶几,妍儿不等我发话便奉了茶来,皇上饮了一口,含笑道,“皇后今夜怎的有如此好兴致,这首《平沙落雁》曲调动静相宜,错落有致,委实难得,朕在恪勤殿远远听来都不禁为之失神。”

我垂首道,“打扰皇上批折子了,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的目光转向姜禾所在的方位,“皇后宫中几时出了个乐师,朕竟未有所察。”

我道,“正是臣妾今日与皇上说过的,那个培育兰花的婢女,姜禾。”

姜禾身子微一动,旁人或许未能察觉,但皇上洞若观火,此一动自是逃不过他的火眼。

“哦?”皇上道,“姜禾?”

姜禾面上血色骤然退去,颤声应了声是。

皇上端详她容颜与身姿,不觉笑道,“虽为奴婢,却是天姿国色。”

皇上此话一出,众人皆变了颜色,唯独我从容笑道,“皇上可从没这般夸过臣妾。”

姜禾头磕在地上,“皇上过誉,奴婢平庸无奇,不敢当皇上之夸赞。奴婢夜半奏曲,烦扰圣心,是为弥天大过,还请皇上重责。”

我不免心中暗叹,她都已经慌乱到如此地步了,竟还能维持镇定,声色间虽隐隐不稳,但言辞与举动仍透露着寒梅一般的冷僻孤清。

不等皇上发话,我便道,“是本宫命你弹奏一曲,若是皇上有意责怪,也是责怪本宫,你出来担什么责?皇上夸你天姿国色,你却说自己平庸无奇,你这是在与皇上唱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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