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78)

作者:依文 阅读记录

我在车上乏味地听着车轮滚滚声,没再观望外头风景,一路不停地回了永乐宫。

当晚皇上来我宫里就寝,像是随口一问,“皇后表姐如今情形可还好?”

“不好,”我面无表情道,“皇上何必多此一问。”

皇上皱了皱眉,我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把木梳梳理垂落于肩前的青丝,情绪十分平稳道,“皇上何需从臣妾口中得知这些。”

他没说什么,屋中一时安静得可怕。

我放下木梳,缓缓起身,走向凤床,阴影渐渐拉长,挡住了皇上的视线,皇上却没有抬头看我,我便挪了挪,坐在床沿上脱下鞋袜。

直到我躺在他身侧,与他同盖一张凤被,他都没吭一声。

我闭起眼,“多谢皇上准许臣妾出宫,皇上要臣妾尽早回来,臣妾也做到了。若是臣妾表姐所言惹恼了皇上,便请皇上将罪过归咎于臣妾一人,只管惩治臣妾罢了。”

我听见身旁有些许响动,想是皇上也准备睡了,便放下了手中书卷,钻进了被窝。

我不打算睁眼,因为我累了,若是他不打算惩治我,我便要睡了。

然而十分突兀的,他竟翻身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我下意识地睁开眼,瞧见他近在咫尺的面容,未及开口,便再度被他覆上双唇。

我不明白这个吻有何意义,只等他尝尽我口中滋味后,听他在我耳边道,“朕只是关心乐儿,朕只是害怕乐儿会离开朕。”

他的语气里好似带有悲伤,我瞬间心软下来,不自觉窝进他怀里,“过去的事,皇上都没有同臣妾计较,臣妾又怎会同皇上计较,其实臣妾真的不在乎了。”

皇上搂住了我,似有些压抑与无奈。

他道,“睡吧。”

我便睡了。

十日之后,小薛子跪在我面前,头磕在地上,磕磕巴巴道,“娘…娘娘…外头传来消息…裕…裕王妃…殁了。”

我正给孩子绣肚兜,听见这话一不小心把针扎到了手指尖上,痛得我猛一颤,那未绣完的肚兜便跌到了地上。

歆儿忙捡了起来,“娘娘…这…”

我道,“不要了,扔了吧。”

歆儿踌躇着应了声是。

我坐在榻上发起了呆,不觉便两眼湿润,流下了泪。

想来人在孕中便容易多愁善感,否则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表亲如何能使得我如此心中耿耿,甚至有几分愧疚。

虽则洛清雨自小便是个药罐子,弱不禁风,缠绵病榻,但前些日子,她到底还活生生地待在裕王府,还能与我说说话。

而如今…

我不知她到底是受了谁的利用,但前次一见,我或许是太狠心了些。况且有些事,或许也是我对不住她…

歆儿本是惋惜地抚摸着就要丢掉的肚兜,抬眼瞧见我无声落泪,忙道,“娘娘…”

我用手背抹去眼泪,起身走到门边,驻足于门槛前,望着外头阴惨惨的天和灰扑扑的云。

生离死别本是世间常态,不论是谁都只能接受和面对,而无法改变什么。

洛清雨,也不过是个听天由命的可怜人罢了。

不出一个月,因着我临盆之期将近的关系,娴娘已能常常入宫来探望我了,只是她也身怀六甲,来回奔波总是不便。

头一回她来时,我瞧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问道,“近来可好?父亲可有给您寄信?”

她十分自若道,“没有,将军一贯是国为先,家在后的,他远征在外,便是偶有思念妻女之时,也绝不会分出心神去寄一封家书。”

我笑道,“您倒比本宫更了解他。”

思念妻女,父亲思念苏娴雅之时,不知会否思念我死去的娘亲。

苏娴雅静静地望着我,“皇后娘娘是兰氏长女,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娘娘便是与将军心有隔阂,也不可能断了父女之情。”

我心头一恸,强自镇定道,“待父亲平安归来,您与您肚子里的孩子,便可同父亲共享天伦之乐了,你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团圆欢乐,本宫却是泼出去的水,又隔着无数宫墙,自然不算什么。”

苏娴雅道,“娘娘当真以为,将军心里全然不曾记挂娘娘?”

我微微蹙眉,凝视着她。

她道,“娘娘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该有孩童心性,不会去计较谁是第一重要,谁又排在第二。娘娘只需明白,将军会以他的方式爱护娘娘,永远支持娘娘,护卫娘娘,做娘娘的后盾,其他的,娘娘何必往心里去?”

我心神一震,目光却又不自觉扫过她的肚子。

苏娴雅十分淡然道,“妾身知道娘娘心里不痛快,这些年为着妾身之故,娘娘与将军闹不和,见面时总是漠然相对,连句问安的话都说得不情不愿。或许将军对娘娘心有愧疚,故而任由娘娘如此,可在妾身看来,将军的不善言表,却反而加深了娘娘心底的怨。”

我不觉锁紧双眉,呵斥道,“够了!”

苏娴雅当即噤声。

我道,“您今日过来,是为探望本宫,还是早便打好了腹稿,特来给本宫说教的?”

苏娴雅宠辱不惊地望着我,“自然是为探望娘娘,娘娘临盆之期将近,当要放宽胸怀,保持心境开阔才是。”

我轻笑一声,“这话不用你说,本宫岂会不知。”

苏娴雅低了低头,又道,“娘娘说了这一会儿的话,想也累了,妾身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来,娘娘若不嫌弃,便稍用些吧。”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不表露,只用不善的语气道,“您都这么说了,本宫若是不用,岂不是落了您的面子。”

苏娴雅笑着命人把点心呈上来,我本没什么胃口,可眼风扫过去,竟发觉都是我爱吃的。

从前连娘亲都不记得我爱吃什么,娘亲只是觉着我爱吃,一贯挑她拿手的做给我吃罢了。只因我不挑口,又体谅她身子弱,禁不住劳累更禁不起打击,便就她做什么,我吃什么,不论合不合口味,我都吃得十分“尽兴”。

其实我不那么爱吃甜食,便是有时想吃甜口的,也不喜太甜,我也不爱吃桂圆和玉米粒儿,只是娘亲觉得这两样是好东西,便总往糕点里掺和。

我瞧着一道咸酥卷,不觉食指大动,便执筷夹起一枚送入口中尝了尝,味道很是不错。另外那道鸡汁蒸芋头更是我许久没有试过的好滋味,还有葱油拌豆腐,灵芝肉丁糯米糍等。

各都尝了点儿后,我放下筷子,用歆儿递过来的手巾抹了抹嘴。

苏娴雅道,“妾身手艺不佳,这几道点心也不知合不合娘娘胃口,娘娘能这般笑纳,实属妾身之幸。”

我正了正身,一本正经道,“本宫真不明白,父亲为何倾心于你。”

父亲并非心思细腻之人,连朝堂政局他都看不明白,遑论他极少用心的私情,为何他会喜欢一个如此世故的女子?

苏娴雅道,“娘娘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合娘娘心意的话?”

我盯着她清溪般的眼眸,道,“自然是真话。”

她道,“这世上有谁不希望身边有一个能真正懂得自己,理解自己,能时时给予恰到好处的宽慰与帮扶之人?”

我一时恍然,竟反省起自身来。

苏娴雅笑了笑,却又肃容道,“妾身陪伴将军多年,娘娘只知妾身取代了将军夫人之位,又怎知妾身自与将军相识,便认定将军是妾身这辈子唯一可托付终身之人?妾身对将军之情,未必比娘娘生母要少。”

我再次呵斥道,“你说够了没有?”

苏娴雅则又低了低头,平心静气道,“娘娘若是不爱听,妾身便不说了。”

我心绪起伏不定,摆了摆手示意歆儿将桌案上的点心都撤下去,而后歆儿奉上两杯茶,苏娴雅自发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娘娘宫里的茶,比之将军府里的,只好不差,想来皇上待娘娘,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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