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从天降(99)

作者:依文 阅读记录

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像猫抓一样的难受。

我竟不知自己的记性好到此种程度,我竟恍然发觉这几年里同皇上之间,曾有过那么多美好而煽情的时刻。

为何彼时我不觉得有什么,总是略笑一笑道一句谢皇上夸赞,何其应付何其敷衍。

到了此刻我才意识到,皇上说真心待我的话,其实早已体现在方方面面。就连他冷落我的那两年,也不曾在外亏待于我。

难道…是我不懂珍惜…

可父亲颤颤巍巍走远的背影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伤痛,皇上的种种手段我都可以视若无睹,可关系到我的至亲,我怎能置身事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然顺从地入皇上怀?

歆儿不知我心内鲜血淋漓,仍不知疲倦地手托钗环簪佩悬在我眼前,等同于扎在我心上。

好在酷刑就要好此为止了。

我瞅了眼其中最为不值钱的一枚荷包,手工之粗糙实实上不得台面,别开脸道,“莫再耽搁了,这些东西本宫全然用不上,你找个柜子放着就是。”

一句话似是自然而然地浮在我心头:本宫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让我心里陡然一惊。

歆儿扁着嘴应了声是,转头把那一箩筐物什放进柜子里。

她两手空空地回到我身边来,却仍在左顾右盼。

我问她,“你同沈侍卫道别没有?”

歆儿脸色一白,喃喃道,“娘娘怎么提起他来…”

我道,“本宫上回借你之事发落了元妃,到底是连累了你与他,此去行宫,你和他分隔两地,怕是情缘难再续,你若…”

歆儿立刻嚷道,“娘娘才是这世上对奴婢而言最重要的人,若不能跟随娘娘左右,奴婢活着还有何意义。”

我无言地望她一眼,而后叹了口气,“你的终身大事,本宫不能为你做主,反倒误了你…”

歆儿再铿锵有力道,“侍奉娘娘便是奴婢的终身事,其他的,奴婢不放在心上。”

她说得这样坚决,我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又默默一叹。

也许到目前为止,她和沈承翊之间尚且只有淡淡情愫,但她还不明白,此种模糊暧昧之情,才是最甜蜜而珍贵的。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我从长榻上起身,缓缓向外走去,斜刺入殿的日光拉长了我的身影,使我周身感到温暖,眼前却看不分明。

与我随行之人唯有歆儿、姜禾和小薛子外加个车夫,而来送我一程的,竟是玉妃和傅湘傅贵人。

我自知在宫中这三年多里,不曾结交过知心人,所以也并未期待着有成群结队的人为我送行。

哪怕是一个也没有,我也不觉得出奇。

若有一二,按照我的设想,也应该是徐贵人以及不怀好意的元妃或是容妃。

怎会是玉妃和傅贵人。

我与她俩立足于马车前,心内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还是傅贵人先道,“皇后娘娘之言行一贯出人意表,因是有过先例,嫔妾原以为皇后娘娘无论做出何种举动,嫔妾都能习以为常,不会再感到意外。不曾想今日一早便听闻皇上亲下御旨,安排娘娘出宫养病,细打听之下更得知是娘娘主动请旨,嫔妾委实诧异。娘娘再如何厌倦这宫里的日子,也不该就此离场,娘娘岂是轻易认输之人?”

她本是冷漠话少之人,忽然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必是憋在心里许久了。

我从容道,“本宫并非超然物外之人,富贵荣华本宫也不是不想要,本宫只是不愿留在这里罢了,认不认输的,也不重要了。”

傅贵人似是替我感到不值,清秀的容颜中含了几多惆怅。

反而是玉妃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说话。

玉妃柔声细语道,“娘娘出去散散心也好,许多事情长久地闷在心里,总是对身子无益的。”

我讶然地笑了笑,“玉妃,本宫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变了?”

她当然知道我所指的是什么,自从她在我宫里安插眼线被皇上识破,她就浑似变了个人,再也不张扬跋扈,也不目中无人了。

玉妃笑得有些娇羞,“臣妾只是收敛了些,以往太不知分寸,娘娘宽宏不与臣妾计较,臣妾早该改过自新才是。”

她蓦然携起了我的手,“万幸臣妾未曾犯下大错,过去的所作所为总还有补救的机会。只是行宫寂寥冷清,人手用物都比不得宫内称心,娘娘若是思念皇上跟太子了,便着人给臣妾递个信儿,臣妾定会转告皇上,求皇上召娘娘回宫的。”

她言辞极恳切,动人的双眸中波光粼粼,朱唇开合间眉头微蹙,眼睫轻闪,如月般姣好的面容上写满了情真意切,加之握住我的纤纤玉手触感极柔极软,更带有一丝温暖。

我若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难怪英雄爱美人,这其中的美妙,真真只有拥有过方可领略。

为使本心不动摇,我只得抽出手来,“妹妹能如此为本宫打算,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归期遥遥,妹妹就不必为本宫挂心了。”

我转目望向傅贵人,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瘦素朴,但比原先的精神面貌要好多了。自从她父亲得皇上赏识,宫里那些见菜下碟之人都对她格外客气,内务府更是不敢怠慢。

尽管这些不是她所看重的,但日子总归是好过了许多。

人生在世,自然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吃苦受累折磨自己。

我意外发觉她与玉妃的眼神都时不时往随在我身后的姜禾身上瞟,其中意味难说分明,好比缠成一捆的麻绳,理不清。

我清清喉咙,“两位妹妹能来给本宫送行,本宫心怀感激,只是日后难见一面,本宫也没法帮扶你俩,只能道一句珍重,就此别过了。”

玉妃是个感性的人,因离别的感伤而触动心肠,自然就落下泪来,“皇上只说娘娘要去行宫养病,并未言及其他。娘娘始终是皇后,即使不在这里,也仍是中宫之主,位高权重。再者还有太子,娘娘是太子生母,皇上心系太子,就必定会常常记起娘娘。臣妾相信,娘娘总会归来的一日。”

傅贵人也眼泛泪光,“只要皇上真心牵挂着娘娘,无论娘娘身在何处,定然都能有所感触。他朝重聚时,嫔妾再给娘娘请安。”

我洒脱一笑,“两位妹妹尽早回宫吧,本宫该出发了。”说着便转身上了马车。

玉妃追行半步道,“娘娘保重凤体,万望平安顺遂。”

傅贵人则定在原地,福了福身,“娘娘保重。”

玉妃为何这般待我我尚且不知,傅贵人所求仍是皇上的一点真心,却令我感叹不已。

女子出嫁从夫,如何希望夫君真心相待都是一种奢望?

歆儿与姜禾陆续随我钻进车轿,分别坐于我两侧。

外头坐着小薛子跟车夫。

小薛子在车帘上映出侧影,“娘娘可已安稳坐好了么?”

我道,“启程吧。”

小薛子应道,“嗻。”回身坐定。

车夫扬鞭,驶动马车。

我听着车轮滚滚碾压地砖的声音,身心渐渐松弛下来。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或许从第一天入宫以来,我便一直期待着离去之日。只是我不敢想,哪怕是在心里想,也觉得不可以。

如今少了许多羁绊,我终于能顺自己的心意去过独自一人的逍遥日子了,我怎能不心潮澎湃,喜上眉梢。

歆儿见状约摸只觉得我精神失常,姜禾却与我一般隐含笑意。

我想她也为我感到高兴。

歆儿嘟囔皇上狠心,竟不来再见我一面,我只当没听见。

多见一面少见一面又有何差别,他不能留住我,总不好祝我一路顺风吧。

到时两两相望却无话可说,岂不尴尬。

还不如不见,免却彼此困扰。

马车停在宫门前,小薛子正与守门士兵交涉,我掀开车窗前的帷幔向远处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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