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7)

作者:扫红阶 阅读记录

“宛州来人几个?”

“海晏河清殿内,祖籍宛州者共十一人。”

“所以有七人糟蹋了本宫的花,还一无所获。”赵令僖不悦道,“拿着这只簪子,这七人摘了什么花,就在脸上刺什么花。等什么时候,脸上的花引来了簪子上的蝴蝶,什么时候再放他们离开这里。”

“公主饶命。”七人中有名内侍叩头求饶,“那蝴蝶都是循着花香来的,奴的脸上刺花,只有血腥没有花香,如何能引来蝴蝶。奴是谨遵公主吩咐摘的花……”

这名内侍刚调至海晏河清殿不久,平日只负责几处偏殿洒扫,未曾得见赵令僖本人,对其脾性亦只有听闻,一听如此责罚,便慌张求饶。其他人听他讨饶,皆闭目祈祷,只盼不会受他牵连,加重刑罚。

“那就将你戴着的花,一瓣瓣缝在脸上,这不就有花香了?”赵令僖语调微扬,“至于尚衣监的两人,害本宫丢人,吊在尚衣监大门前,两扇门,一扇一个,谁也不吃亏。”

“天底下竟有如此惨毒妇人,大旻开朝数百年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张湍听她风轻云淡地用残忍手段处置宫人,觉得毛骨悚然。纯善之容,至毒之心,世间怎有如此之人?

第6章

叱声如雷,响彻云霄。

往日无论书院辩论,还是流觞清谈,他都能引经据典、以理服人。即便面对各方高才大德之贤人君子,从来都是游刃有余,从容应对。

民间地痞流氓、强盗山匪,哪一个不是下流无耻、手段狠辣之辈;边塞未开化之外敌,又有哪一个不是茹毛饮血之徒。可唯独今日面对这位靖肃公主,他竟按捺不住心中愤怒,失态至大声呼喝。

地痞流氓祸一街一巷之秩序,强盗山匪祸一城一地之安危,边塞外敌祸一疆一野之平定。而一朝公主,一代王室,则可乱一国之纲纪。

以海晏河清为居,以靖遏肃患为名,却行此祸国殃民之举,叫人如何能置若罔闻?

骂过赵令僖,张湍又转向陆亭,肃声诘问:“上将军陆文槛,戍守边关以御外患,殚精竭虑,方得盛名。陆少将军承父荫,却在京都大兴内忧,徒有少将军之名,实为佞巧小人!陆将军为国为民之志,阁下可有承袭半分?”

陆亭听着不痛不痒,轻笑回说:“我爹志在忠军报国,而我只想看却愁开心。状元郎若想针砭时弊、指点江山,不如让却愁赏你几叠花笺,提着笔杆子好好做文章上奏疏,若是皇上哪日得闲愿意瞄上两眼,也算是帮你青史留名的道路进上一步。”

赵令僖原本被张湍惹得稍稍心烦,听过陆亭所言,烦恼一扫而空,当即招次狐吩咐说:“快去取花笺来,要前几日太子哥哥送来的山河拱花描金笺小册。笔墨砚台一并取来。”

陆亭佯作艳羡道:“却愁待状元郎当真不薄,这套彩笺册的版面出自前代大家池春阁之手。后来坊中走水,版面遭焚毁,唯有五册彩笺因作校色调整用途不在坊中而幸免于难,如今传世只余两册。”

“两册都拿来。”赵令僖又叮嘱道。

张湍怒极反笑,他竟辨不清,这二人究竟是执迷不悟、怙恶不悛,还是愚不可及、不知颠倒。

赵令僖瞧着张湍脸上忽显笑意,料定是这珍贵的山河拱花描金笺小册博了他欢心,心道这类文人书生,果真是爱好此类名品书画。

往日她不爱这些,收下这套小册也是因册上描金迎光闪熠颇为合心。七皇兄倒是爱好字画古玩,去他那儿淘几件宝贝来就是。思及此处,她心满意足,只等取了字画,哄得张湍心甘情愿做自己的面首。

至于今日取醉园中之事,她向来仁慈宽容,不与他计较就是。

打定了主意,赵令僖便迫不及待起身,又将刚刚准备去取花笺的次狐召回,另行吩咐道:“那两册花笺让旁人去取,你随我去九州山河馆。”

次狐当?????即便将此时安排下去,又问:“陆少将军与张大人该作何安排?”

赵令僖恍然,遥看陆亭问道:“松斐哥哥,我去找七皇兄,你要一起吗?”

陆亭回说:“今日时辰已不早,与薛子湄约了晚上去如月楼,现下该出宫了,就不陪却愁去见七皇子了。”

“好。我派人送你出宫。”赵令僖便向次狐道,“遣人送松斐哥哥出宫,再从窖中取两坛百年酒酿一同送去——我记得子湄哥哥爱酒。张状元安置在清平院,花笺与笔墨一同送去那边。至于院中人手,除了往日清平院中的,今日引蝶这四人一并安排去。”

张湍当即道:“恕难从命。”

不待赵令僖吩咐,陆亭便道:“却愁大可安心,我会将状元郎送去清平院后再出宫。”

“劳烦松斐哥哥了。”赵令僖安心携次狐离开取醉园。

至海晏河清殿门前时,步辇已在等候。赵令僖乘步辇一路向九州山河馆去,尚未封王婚配的皇子,都住在九州山河馆,公主则居于对侧的万里云霓斋。唯有赵令僖一人例外。

虽有次狐一路打扇,但至九州山河馆门前时,赵令僖仍是生出薄汗,鬓边耳发濡湿贴服在脸颊之上。

步辇刚一落地,赵令僖便急匆匆快步行向七皇子赵令彻所居长淮苑,不经通传,径直走向书房,推开房门便问:“七哥,冰匣在哪儿?”

话音落地,正在窗前读书的赵令彻放下书卷,无奈道:“却愁,我这儿夏日不备冰匣,怎么不提前遣人来知会一声,我也好吩咐内侍早早准备上。”

“来得急,忘记了。”赵令僖行到书案前随意坐下,趴伏在桌案上,一只手落进案上陶铸笔洗中,拨弄着其中清水取凉。

赵令彻唤来内侍,安排人去取冰块,冰令其再送消暑绿豆莲子汤来。

安排妥当之后,赵令彻才站在赵令僖对面,耐心安抚道:“银朱带人取冰了,笔洗里的水溅了墨汁还未来得及换。”

话音未落,一名婢女便捧着银盆入屋,赵令彻又道:“次狐,过来伺候公主净手。”

赵令僖仍趴在桌案上,次狐便拧了温热帕子,小心翼翼将她的手抬起,反复擦干净水渍后,端着笔洗出门清洗,换了干净的井水后放置回桌上。

“来得这么急,是有什么事?”赵令彻看她又将手掌探入笔洗中,便也不再劝阻,由着她玩闹。

赵令僖泄了气道:“父皇偏心。”

赵令彻不解,便问:“何来此言?”

“有什么好的字画,全都送你这儿来了,我一张都没有。”赵令僖鼓着双腮,委屈巴巴地望向赵令彻。

皇帝待赵令僖,已非偏心这般简单,而是将一颗心全贴在她身上,旁的皇子公主难得能分到一星半点的关怀。

赵令彻能得到许多名品字画,也是因赵令僖不爱此道,叫他捡来些漏网之鱼。却不知今日她又想出什么点子,到他这儿来撒娇讨字画。

兄姊们早年因不顺她意受过责罚,后对她千依百顺。赵令彻听明白后,直截道:“字画不在书房,想要挑拣些字画回去,且起身随我来吧。”

“太热了。”赵令僖叹道,“书房里开着窗尚且这么热,你那收藏字画的地方肯定更热,我才不要去。”

“好,依你。”赵令彻只得唤人将一些字画整理装箱后运来,再供赵令僖挑选。

闲等无趣,赵令僖随意翻着案上书册,都是些史书通鉴之类,更是无趣。好在银朱早早将冰匣送来,又送上冰粥糕点,以及两本画册。

次狐接过画册,捧着画册供赵令僖阅读。

赵令僖这才安分下来,吃粥看画,津津有味。

看她专注地阅览画册,赵令彻安心到窗前读书。

宫人将字画送来时,赵令僖已看了小半本,正到紧张处,手中一块茯苓糕几乎被她捏碎。

书箱落地,赵令彻先行粗粗查看一番,这才招呼她道:“却愁,字画送来了,准备什么时候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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