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93)

作者:扫红阶 阅读记录

“陈老爷莫再说了。”张湍心惊胆战,只怕她突然翻脸发作殃及无辜。“婚姻嫁娶,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湍父母未在,实不宜继续再议。否则既是不孝父母,又唐突陈家小姐。”

她掩面轻笑,悠悠然道:“既是要婚姻嫁娶,我依稀记得些,什么‘纳采问名’之类。张湍,既然陈老爷中意你,我先做主,快将你的姓名八字写给陈老爷看看。”

陈父大喜,就要迎赵令僖入席商榷。

她道:“不急,就在这儿写。”

“好好,就在这儿写。”陈父招呼仆役去取笔墨纸砚。

张湍知她所想,合眸轻叹,提笔攘袖,只将姓名表字写下交予陈父。

陈父第一眼见只有名姓,刚要开口提醒,但再看一眼,却觉这姓名有些熟悉。再三回忆,恍然记起曾经有道昭告天下的圣旨,是说新科状元深得靖肃公主喜爱,提拔做了二品大员。

那圣旨中的新科状元,姓名似乎正是“张湍”二字。

一阵寒意袭来,马车内的女子先前脱口而出“状元夫人”四字,陈父只以为是她说笑调侃,意在说张相公来日必成大器,却不料这位张相公竟是真真正正状元郎。

而这天底下,又有哪位女子,能得新科状元随行侍候?

陈父慌了神,攥着写有张湍名姓的宣纸,小心翼翼试探道:“说了这么许久,还不知小姐贵姓?”

她笑回:“赵。”

众目睽睽之下,陈父向后踉跄几步,门房仆役急急拥上前来将人扶住。陈父摆了摆手,弓着腰,颤巍巍问道:“尊驾、尊驾可是靖肃公主?”

“然。”

陈父扑通跪地叩头行礼,陈家下人见状,连忙跟着磕头。

玉指探出,将车帘轻轻撩至一旁。白双槐推开陈涉云,跑到马车旁摆好踏脚凳。下了马车,她目光未偏分毫,带着笑意落在张湍身上道:“早该带我一起来的。”

陈父跪着转向,朝着她道:“草民不知是公主凤驾,请公主恕罪。”

张湍低声道:“公主,不知者不罪。”

“好吧,这次放过你。”她心情舒畅,“备水备衣,本宫要沐浴。”

陈家上下立时忙碌起来,成捆成捆的木柴运去后厨,烧出一锅锅热水。丫鬟仆役散至各处,采办新的浴桶浴巾、香露脂粉,又请数名裁缝赶制全新被褥。县里上得台面的金钗玉环、丝绢绒花,以及绸衣玉带、纱巾绮罗,转眼间齐聚陈宅。陈鲤妻妾亦不得闲,只怕丫鬟侍候怠慢公主,各自分派活计,伺候公主沐浴梳洗。

月挂树梢时分,赵令僖刚刚出浴。披着件水绿衣衫,浸香罗巾裹住湿发,一朵淡绿丝绢兰花压鬓,搭着陈母手腕,懒懒步出水雾。

院中,陈家上下跪得齐齐整整,迎赵令僖用膳。

“小白,阿宝。”她?????目光一扫,向柱边立着的两人招了招手,安排道:“带着信回京找崔兰央,片刻不能耽搁。”陈母将她在浴中所书信函交予白庄二人。信纸染有牡丹浓香。二人妥善收好信函,领命离去。

张湍知晓她已决定暂住陈宅,遂暗自与陈父交涉,托其觅镖局看家护院。

日复一日,陈家提心吊胆尽心侍候。念及胜过风餐露宿,个中寒酸粗陋之处她便不多计较。

直至某日后晌,陈家小姐撞见她在院中闲坐,她随意问了两句,陈家小姐却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句囫囵话。她听得心烦,随口说了两句不轻不重的话,却将人吓得不轻。陈父得信,急忙向张湍求助。

张湍抛下学生,匆匆赶来调解。

陈家小姐如逢大赦,起身时腿脚酸软,勉力平稳腔调后依礼告退,由丫鬟搀扶着,一步一颤返回内院。

待背影消失,她好整以暇:“来这么快?”

张湍心虚应道:“恰巧路过。”

“你怕我处置她?”她将张湍一霎慌神纳入眼底,旋即笑盈盈道:“不戏弄你。她父亲见你模样学识出挑,因着疼爱女儿,想要招你为婿。我不会因此便要发落他们,更不会发落你。”

张湍恍惚,似懂非懂,直觉她较往常宽仁许多。

至第七日清晨,城内鸡鸣两嗓,一队人马踏着滚滚烟尘抵达城门下,叩开城门后直奔陈宅。

这日赵令僖醒早,用过早膳,往庭院闲坐喝茶时,见院中列着三排将士,为首者正是崔兰央。

“末将崔兰央,拜见公主。”崔兰央仓促一礼后,急急扑上前去,拉着她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检视一番。确认她完好无恙,崔兰央眼底登时泛红:“先前公主丧命山火的消息传回京城,可吓坏了我们。皇上更是忽发重病——”

她惊道:“父皇病了?!”

“是啊,据说皇上听到消息,当时便昏倒过去。如今可算好了,等公主平安回京,皇上一见到公主,无论什么病都该痊愈了。”崔兰央擦了擦眼角泪花,“只是末将依照公主信函安排,未提前将公主平安的消息呈报皇上,这次是借剿匪之名出来。另外,庄白二人也已按照公主要求,请了武师夫子仔细授课,此次未随队前来接驾。”

“备快马。”

自得知皇帝病重,她再无其他心思,只想早早回宫。

崔兰央知她回宫心切,不敢耽搁,当即派人寻来数匹精神饱满的快马,点数名好手跟随在侧,与赵令僖踏上归途。另遣两人在前开路,日夜兼程,夤夜不休,吩咐沿途驿馆早早备上良驹供她换乘。张湍则被留下,与其余将士一同返回。

途中,除一日三餐外,赵令僖每日只歇两个时辰,终于赶在三日后抵达京城。

京城城门半开,来往行人列队等候守卫检查。

一匹红鬃马奔袭而来,逼退列队行人,跃过拒马,撞开守卫,直冲过城门。

红鬃马闯入长街,溅起斑斑泥点,留下条狼藉街巷后扬长而去。

如此横冲直撞,很快惊动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林胤,发觉其目标是皇宫后,当即通知禁军首领崔慑。京城兵马瞬息调动,宫门前百名守卫于宫墙下严阵以待,数十名禁军于宫墙上引箭待发。

少顷,红鬃马现身。

箭矢目标汇于一处,守卫长枪尽刺前方。

马鞭扬起落下,只听一声叱骂,回响在宫墙之前:

“都给我滚开!”

红鬃马上,赤衣翻卷,青丝飞扬。

再逼近些许,可见来人乌黑鬓间簪着一朵金粉牡丹宫花。

崔慑立在墙头遥遥望去,很快辨出其身份,当即传令宫墙上下:“都让开!是靖肃公主凤驾回宫!打开宫门!”

守卫慌忙挪开拒马,情况紧急只让出条狭窄小道。

红鬃马自小道掠过,穿过宫门半开缝隙,最终在钦安殿前勒马。不等马匹站稳便跳下马去,在一众宫人惊呼声中,推开钦安殿大门,径直扑向病榻。

“父皇,儿回来了!”

语带颤音。

珠泪砸落,伴着呜咽哀声:“父皇,却愁回来了。”

? 第72章

秋日肃杀,落木萧萧。

宫中死气沉沉接近半月,终于拨云见日,阳光彩霞照玉瓦。

皇帝恰在这日醒来,目光呆滞,木然转向床畔,落在伏在床边浅睡的身影上。几绺青丝脱开发髻,落在鬓边宫花上。皇帝抬手抚过宫花,望着她憔悴的面容,眼含浊泪,时隔多日终于得以应答,嗓音干涩沙哑:“回来就好。”

喜气传遍前朝后宫,道是靖肃公主守在钦安殿七日,孝感动天,老天这才依依不舍将伴同自己神游太虚的皇帝放还人间。公主平安回宫,皇上病情好转,是谓喜事成双。又逢中秋将近,皇帝下了两道旨意,一是中秋庆典大办七日举国同贺,二是今年秋后不斩死囚。

旨意传去大理寺,大理寺少卿解悬郑重接旨,掩住喜色送走传旨宦官后,从案下拎出壶花雕,提起从如月楼买回的饭菜,脚下生风奔去牢中。

张湍随崔兰央率领将士归京后,便自行前往大理寺投案,如今正被监押大理寺狱。解悬在牢房内摆好酒菜,邀张湍庆贺,张湍不明所以。待解悬一杯花雕下肚,道明原委:“是个好消息,你还能再过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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