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104)

作者:摘一朵影子 阅读记录

楚姝察觉到,立时抬头,孟皇后还未言语,外面的成安帝已掀帘走进,先隔着两丈远与她对视许久,才缓步走至她床边。

半个时辰后,汪符急诏太子楚珩与宣王楚璟进宫。

皇后病重,时隔多年,她终于再次心平气和地倚在床上,和成安帝说了许久许久的话。

她从少时情窦初开聊起,笑着说那些山盟海誓,又在提到那夜新婚时顿了话音。

“是朕对不住你。”成安帝将她颊畔的发拂去,“却也该做一件对得起你的事了。”

孟皇后轻轻点首:“你是对不住我。”

成安帝反因她这话笑了:“你还是喜欢得理不饶人,从不肯松一点牙关。”

孟皇后苍白的脸上仍噙着一丝笑。

成安十七年秋,夜半时分,皇后孟氏薨逝,年四十七,谥号庄烈,帝哀恸不已。

二十七下鸣钟声声传至长春宫内,楚言枝从梦中惊醒,匆匆洗漱和姚昭仪赶至坤宁宫处。

丧礼庄严,直至身披白麻跪在灵前,身后门外熹光渐露,楚言枝才渐渐回神,泪流满面地看向前面面如枯槁的三姐姐楚姝。

礼部对孟皇后薨逝一事似早有准备,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成安帝立在棺前,已收整了先前悲痛之态,静静看着色沉如墨的棺椁。常伴他左右的司礼监诸人今日竟缺了三个,只赵关随侍着。

本朝守丧遵循旧制,以日易月,二十七日后内外百官除服,仍穿素衣,及至百日后才渐着颜色浅淡的衣服。

“你那年送给母后的护膝,她穿着带走了。”楚姝忽然淡声对楚言枝道。

楚言枝眼泪断断续续流半天,此刻正红着眼眶望着膝下的蒲团发愣。皇后娘娘是没熬到娘亲给她想办法吗?怎么还是薨逝了……

听到楚姝的话,楚言枝鼻子酸意更浓了。皇后娘娘待她很温和,每回她随娘亲去了,都会笑着摸摸她的脸,说枝枝长高了,长得更好看了。皇后娘娘还让她和三姐姐坐在一处,说以后枝枝要多陪三姐姐玩啊,三姐姐虽脾气不好,看似不喜欢其他姐姐妹妹,其实很希望有人关心她的。

楚姝看她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别开了视线:“母后解脱了,这其实没什么不好。”

楚言枝哽哽咽咽,半晌才闷闷“嗯”了声。

回到长春宫后,楚言枝眼睛鼻子还是红红的。这两年她个子蹿得格外快些,体态渐不是娇娇可爱的小孩儿模样了,下巴尖润了几分,腰肢也纤软了,如今哭起来也和小时候不同,像一朵夜里泣露的水芙蓉。

姚昭仪领她进了正殿内室,屏退了旁人,才在她耳边轻声道:“枝枝别难过了,皇后娘娘回家去了。”

楚言枝惊得抽气,不禁担忧地小声问:“回家……哪个家?四,四川府吗?”

姚昭仪点头。

楚言枝咬唇:“娘亲,这是你是和钱公公一起筹谋的吗?要是被发现了,这是欺君之罪……”

她虽然是很想帮一帮皇后娘娘和三姐姐,但绝没有到愿意为此付出娘亲和自己乃至其他所有亲朋性命的地步。

“这是经陛下首肯的结果。陛下心里早有了答案,顶多是借我之口说出来罢了。”

得知是父皇亲允的,楚言枝眉头终于松开了,但仍不能完全放心。她清楚自己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怕就怕哪天出了什么事,他会让娘亲出来顶包。在他眼里,恩宠就如流水,未必有多少真心。

姚昭仪理了理她熟布盖头下的发:“此事陛下全权交由汪公公和钱公公去办了,我并未经手分毫。”

楚言枝抱住姚昭仪,额头在她肩膀蹭了蹭,半晌道:“我想所有人都好好的,但最想娘亲好好的。”

姚昭仪将她搂紧了些。

孟皇后逝世后,楚姝以想要为她守孝三年以尽孝道为由,请求成安帝推迟她的婚期,三年后再重新为她择选驸马。

这理由无可辩驳,满朝上下无不动容,成安帝只得允了。

宣王楚璟也以此为由再度拒了择宣王妃的事。

正旦节前,百日过了,阖宫照往年过年。开春之后,三月中旬的一日,成安帝封长春宫姚昭仪为嫔,赐封号为和,仍主长春宫。

经这一封,长春宫规制更加不同,光楚言枝身边就多出了十多个宫婢太监,一切衣着饰品、用度器具都上了一阶品级。

不论如何,这对她们而言都是一件喜事,江贵人和林婕妤、宁妃等人都送了礼来,姚窕一一收了,及至晚间,又收到了施昭仪和莫美人送的礼。

年嬷嬷高兴得不行,哪想得到自家小姐还有升为嫔妃的一日。前两年的时候她还想劝小姐再为陛下诞下个龙子或龙女固固宠的,小姐却不愿意,说她这辈子所有对子女的爱,都只会给枝枝一个孩子。不论是妹妹还是弟弟,对枝枝而言都没那么重要,她作为母亲,自会为她争取想要的一切,而非利用另一个孩子,来保全她的未来。

年嬷嬷听了虽然觉得有所道理,但心里一直暗暗想,不生孩子,小姐要还想升品级,可就难了。

有此喜事,年嬷嬷去小厨房亲自做了许多点心,先奉到正殿和东侧殿去,又让人把剩下的都拿去分,然后从中每样各挑一些出来,装了满满两大食盒,找小太监送到北镇抚司去。

两个小太监一路提着食盒跑到北镇抚司,却没见着狼奴的面。

今天是北镇抚司五年两度择新人入锦衣卫的日子。

小太监们对视一眼,即刻走近府门,决心看场热闹。

北镇抚司的校场上,早熟禾已成葱翠色,百来名锦衣卫校尉们都围在外场,各种兴奋的呼喊声不断,而辛恩与其余几个同僚正站在看台往下望着。

“哎呦——好,好!”

只见场上一道挺拔黑影轻点足尖于空中旋翻几下,忽踢中对面欲要飞身踏来者的胸口。看似只是轻轻一踢,对方却似被巨石所击,当场失了重心,双腿在地上拖擦三五丈,仍不能站定,后背朝上重重倒地。这才三五个回合,他身上各处都已负伤,隐觉五脏六腑皆在出血了。可是始终……他都没能近这少年的身。

青年握拳抵地,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强撑着自己还想起来,却见对面那身量颀长的玄衣少年缓步走到了他面前。少年一头劲韧黑发只由一根洗得发了白的红发带高扎着,腰间以红绸系了只穿了小衣服的木偶。他停步,逆光冲他微微偏头,垂睨着一双乌溜溜的俊眼问:“不疼吗?你断三根肋骨了。”

青年犹觉一口老血涌上,心中愤愤,目眦欲裂。可在三番五次尝试起身失败后,他不得不咬紧钢牙承认:“……疼。”

少年弯身提起他还完好的那只胳膊,单手扶着他往场下带:“过两年再来吧,今年第一是我的。”

青年心中憋闷,但在下场之后,还是勉力朝他行了一礼:“多谢。”

看台上,赖志诚看得无比激动,以拳击掌大笑道:“好,这脚踢得好!”

董珏却唉声叹气地拉把椅子坐下了,挑着腿转着脚踝:“赖大人,您都喊了几百次好了啊,怎么也不换换别的词儿?”

赖志诚还在兴头上,哈哈道:“管他什么词儿,爷高兴用那就是好词儿!”

董珏啧声点头,又往旁边目不转睛的那位看了眼:“辛大人,我看您徒儿快赶得上您了啊,这么些年,我头回见这么无聊的选拔赛,最长的没超过两炷香就被他打下台了,一点看头都没。”

辛恩唇角上扬,连下巴都不由自主地抬了抬:“鞘儿一直很努力。”

“您啊,天天鞘儿鞘儿的不离口,怨不得辛小公子总说您偏心了。他两刻钟前是被辛鞘踢下台的,您不瞧瞧他去?”

“他伤不会太重,辛鞘心里有分寸。”

“嘶,那您也该去关心关心嘛。”

辛恩喝了口茶:“被踢下台的人多了去了,我还要一一去关心不成?”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