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34)

作者:摘一朵影子 阅读记录

江贵人这话又说得太重,说完她自觉后悔,让流云端了茶来喝。

施婕妤将珀哥儿抱到怀里哄着,听完江贵人的话便笑了,但也不往心里去。珀哥儿是位皇子,一出生就被成安帝赐了名。皇子跟公主可不是一样的养法儿,她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愁。

只是想到楚言枝在席上的表现,她心里有点异样,捏了捏涂蔻丹的指甲,并不同莫美人一起往炭盆那凑,而是问姚美人:“看样子,你今后是想让太后娘娘护着枝枝?这倒也是个办法,可她老人家素来吃斋念佛不问俗务,到关键时候,能顶用吗?”

姚美人整理了下那本搁在膝上被楚言枝翻乱了的书,清楚地知道施婕妤问这话时心里的念头。她是两年前选秀进的宫,才十九岁的年纪就为陛下诞下皇子,可谓圣眷正隆,但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跟自己这个一年到头见不到皇上一面的美人相接触了。

虽然明面上不争,坐到这重华宫里,施婕妤的真心实意之下却也难免.流露出一点优越的意思。姚美人自然不在乎这个,自己这样的身份地位能被她时时挂念,已当十分感激。可既然决定要争宠,且是不得不争,姚美人不好在她如今风头正盛的时候提起这话,否则多少会惹她心里不痛快。

反正自己身子还没养好,所谓争宠,入手点也不在成安帝身上,姚美人不急。等她真的争起来了,施婕妤自会感觉到,那时她会有何想法,再细谈不迟。

姚美人叹气道:“我如今也想不了长远的事。不论如何,太后娘娘愿意疼一疼枝枝,枝枝将来就能少受点委屈。”

施婕妤心有戚戚,也叹声气,柔声宽慰她。

楚言枝一路跑出碧霞阁,跨过门槛果然看到还站在那里动都不知道动一下的狼奴。

冬日的风又干又冷,吹得他长发凌乱,簌簌往他脸上扫。他生得白,许是因为没怎么眨眼,眼眶确实红得厉害。他还抱着个木偶立在风口,宫灯摇晃拉长他的影子,打眼一瞧,教人心里怪怕的。

楚言枝倒没觉得他可怕。他最可怕的时候是在笼子里与虎搏斗,斗完被人拿铁钩子锤,浑身是伤精疲力尽却还有生命力撞笼子、仰头接水喝的时候。

看到她忽然出现在碧霞阁的门口,狼奴终于眨了下眼,往前迈了两步。

风吹散了他的声音,但楚言枝还是能听到他用极郑重认真的语调,尽量流畅地对她喊道:“殿下,奴,饭……奴给殿下吃饭!”

红裳追上来,给她披上了厚衣服。楚言枝猛地从里面出来,也觉得有些冷了,就往旁边躲了躲,避开风口。她再抬头,狼奴已一步步朝她走来。

他身上的衣服确实很薄,风一吹就从他的袖子鼓到衣襟口,存不住一点暖意。但他好像并不懂得怕冷,在她面前站定后,比之前更用力地攥住了她垂落的袖子,用力得楚言枝能顺着衣袖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发抖。

他眨动眼睛,每个字都说得很费力,却也很努力:“奴会给殿下做饭……奴有用。殿下,会爱吃。”

第28章

“殿下…摸摸狼奴。”

楚言枝这才明白原来他之前说的吃饭, 不是要她喂,也不是要她看着他吃,而是他想让她吃他做的饭。

她怀疑地问:“你会做饭?”

楚言枝拉过他拽自己袖子的手, 但他不肯松一点,她只好拿起他攥木偶的手。

又僵又冰, 她一碰,还会轻轻发颤, 如同缀在屋檐的冰棱被春风吹过后开始一点一滴地融化。

狼奴放轻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看小公主牵起自己的手,摸他食指指腹的烫伤和落了面粉灰的手背。

楚言枝拿过他的小木偶,于灯下细细看他手腕上的绷带, 上面泛着潮意, 还有残存的血迹。

她抬头,狼奴的眼睛也如水洗过的黑葡萄般涌动着将出未出的雾气。

“狼奴会。”他拽拽她的袖子,殷切道, “殿下,吃饭。”

楚言枝被他拉着往东殿走。

走进东殿厨房, 年嬷嬷正撑着脸坐在药炉旁扇火,听到动静回头看见狼奴和被他拉进来的楚言枝,打着呵欠站起来:“奴奴真把殿下领来了?”

狼奴仍不肯松开楚言枝的袖子, 他对年嬷嬷一字一顿道:“嬷嬷,饭,狼奴的,给殿下。”

红裳搓着手放下厨房帘子, 多点一盏灯放到桌上, 给楚言枝搬凳子坐下, 闻言道:“殿下晚上吃得可多了, 哪里还吃得下东西?狼奴自己吃了没有?”

“他不肯吃,非要等殿下回来。”年嬷嬷抻抻腰,揉揉眼睛,掀开锅盖把一直焖着的葱香白面馒头与韭菜饼、清蒸鲈鱼、菱角老鸭汤和香菇蒸滑鸡都端到桌上,对楚言枝道,“狼奴聪明!殿下,这些都是他帮忙做的。他学东西真快,歪着脑袋放油放盐,竟分毫不差。看我甩几次铲子,他也会了,有模有样的,我小时候学做菜都没这么快。”

狼奴知道年嬷嬷在夸自己,他站在楚言枝旁边,脸微微仰着,嘴角抿出一个又骄傲又矜持的弧度,眼里的得意与欢喜却半点盖不住,迫切地等楚言枝作出反应。

楚言枝托腮看看桌上的几道菜,又仰脸看看狼奴。

她心里惊奇。狼奴好像学什么都特别快,吃饭会了,走路会了,说话也说得越来越流畅,竟还学会了做饭。这才短短几天!

他为什么突然想学做饭了?

楚言枝让红裳再端一个凳子,拉狼奴坐下来。

狼奴仍牵着她的袖子,见她拾起筷子端起来碗了,才悄悄放开,磕磕巴巴地对她报菜名。

楚言枝夹了一碗的菜,却连同勺子都递给了他:“吃吧。”

狼奴的话音戛然而止,看看碗,再看看她,有些无措:“……殿下吃。”

“我不饿。”楚言枝摇头,“我要你吃。”

楚言枝没和他客气,她在宴席上吃得实在太饱,饭前饭后还吃了很多糖与果子,这些又都油腻腻的,光闻着胃里就不太舒服。

“……要殿下吃。”狼奴的语调比方才更郑重,以为她可能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强调道,“狼奴给殿下吃。”

楚言枝避开他的视线,并不打算因为他这般殷切可怜,而勉强自己吃不想吃的东西。

他是她的小奴隶,只有她要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做什么的份,绝没有他让她吃什么东西,她就得听话的道理。

“我很饱,我不吃。”楚言枝也强调,搁了筷子,“我现在要你吃。”

这是拒绝与命令的口吻。狼奴终于意识到,殿下不是没听懂他的话,而是真的不愿意吃他做的食物,连嗅一嗅、尝一尝都不愿意。

他侧了侧头,看着那满满一碗菜,艰难思索着。

狼群向来珍爱食物,猎到后会根据各个狼在狼群中的地位排先后顺序一一食用。他想向殿下证明自己有用,是能狩猎的小狼,所以绝不肯先她一步吃。

而狼群的常态是饥饿,捕食是它们刻进骨子里的生存本能。有时候狼奴再不想吃东西,也会尽力地吃。

殿下不是这样的。殿下在外狩猎吃饱了,回来便不肯碰他的食物。这与他的认知不一样。

狼奴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他缓缓垂下眸子,浓长的睫毛随呼吸颤动着。

他接了碗,乖觉地握住勺子,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一次一次往下咽。

他听殿下的话。

楚言枝捧着脸看他吃。桌上点了一豆油灯,照在他鼓鼓的两腮和雾气愈浓的眼睛上。她养的小奴隶很好玩。

狼奴吃完一碗,楚言枝要他再自己盛。

狼奴照做,低头继续往嘴里塞肉。他抓勺子的动作仍然钝钝的,但看得出来在尽力控制着。

这样一双手,腕上的伤都没好透,却能挥动铲子炒菜做饭吗?

年嬷嬷给他盛了碗鸭汤,拍拍他的背:“傻狼奴,怎么都不嚼一嚼?来,喝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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