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奴(84)

作者:摘一朵影子 阅读记录

他心跳加快,终于在殿下即将下桥时喊了出来:“枝,枝枝!”

狼奴一出口脸就烧起来了,愧疚感与罪恶感迅速将他吞没,他知道自己在犯一个极大的错。

嬷嬷都不会叫殿下枝枝的,重华宫里只有殿下的娘亲会这样叫她。

他怎么能这样称呼殿下?

好逾越,好放肆,好没有规矩。

一头没用的小狼,一个没用的小奴隶……这样称呼他的殿下。

但在逾矩之后,他仍站定在原处,等他的殿下回头。

楚言枝听到熟悉的声音,逆着人群转身,但幕离上垂坠着的白纱遮挡了她的视线,白蒙蒙一片中所有人的脸与身形都是模糊而相似的。

听错了吗?

楚言枝心想,小奴隶怎么会敢叫她枝枝。

而且,就算他出门观灯了,这么多人里,她还戴着幕离,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呢?

楚言枝提着兔儿灯转回身,打算跟上在前面挑孔明灯的二姐姐。

才走两步,那道声音却又近了,含着迫切与期待地喊了一声:“枝枝。”

楚言枝不由得再度停下步伐,一旁的红裳和疏萤也听到那动静了,不禁问:“怎么像是狼奴的声音。”

楚言枝撩开幕离上的白纱,搭在了顶上,于豁然开朗的视野中看到点满全城的明灯和无数人带着笑的脸,以及那个逆着光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的小奴隶。

小奴隶穿着束腰玄衣,脚上踩着金线云锦靴,看起来那么神采英拔,好多路过的人都在悄悄打量他。

不像个奴隶。

只有她知道,他里面一定偷偷穿着那件丑衣服。

小奴隶腰上一边系着穿红裙子的小木偶,一边系着那只装糖盒的小荷包。他每走一步,小木偶就跟着动一下。

小奴隶的眼睛藏不住他一切情绪,越靠近楚言枝看得越清晰。

他在离她半丈远的位置停下了,直到此刻,楚言枝才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个比他还要高的楼阁灯。

楼阁灯很亮,似乎比这全城的灯都要亮,门扇窗格清晰可见,比刚才遥遥观望时看到的还要好看。

“殿下,”他声音轻极了,轻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小心翼翼与虔诚,“奴给殿下的灯。”

楚言枝垂眸,看到他手掌上搭着的那条拉绳:“哪弄的?”

狼奴在这一刻眼睛里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羞愧、难堪,还有迷惘与难过。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了。

楚言枝心头浮上不祥的预感,难道是他犯了什么错吗?

狼奴什么都没,别说银子了,铜板都没有一个,怎么弄得到连三姐姐都没法儿得到的灯的?

靠打人吗?

楚言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应当给他一些钱的,如今他既不算重华宫的人,也不算北镇抚司的人,没有人给他发月例银子。可他总会有用上钱的时候。

楚言枝静静等着他自己开口,她知道的,狼奴是个不会说谎的人,更不会对她刻意隐瞒。

“……是那位先生送给奴的。”狼奴终于艰难地将这句话说出来了,下一刻轻轻拽住了楚言枝的袖子,抬起黑润的眼睛迫切道,“殿下,不要嫌弃奴,奴以后会有用,会用自己的本领给殿下赢灯,用自己的钱给殿下买喜欢的东西,不会再被人可怜了……奴会是殿下最有用的小狼。”

楚言枝垂眸看了一眼,他手指攥得发白,好像还在微不可察地发着抖。

每次特别怕她会把他丢掉的时侯,他就会是这个模样。

但她不太明白小奴隶的话。

她不用他为自己赢灯,更不用他给自己买东西。她是殿下,他是小奴隶啊,她要是有喜欢的东西,自己就能买了,还等着小奴隶养她不成?

不再被人可怜……当初她带他走,其实就是因为看他可怜啊。

楚言枝看着他身后的灯:“他可怜你,所以把灯送你了?”

狼奴微微点头。

“和他说过谢谢了吗?”

狼奴又点头。

“你能再找到他吗?”

“狼奴能。”

“那就等你下回有什么好东西了,再送给他。娘亲说过,礼尚往来,只要你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时时不忘就好。”

狼奴怔怔地望着她,眼睛里那抔光重新一点点聚了回来。

楚言枝朝他走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笨狼奴,不要总说自己没用,你不是会做饭还会刺绣吗?他或许不需要灯,但会需要别的,你可以送他需要的东西。”

狼奴僵着身子不敢动,殿下的手柔软且透着一抹近乎于虚幻的温暖,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主动摸过他了。

狼奴心底百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最浓烈的一种是好想立刻抱住殿下。或者是殿下抱住他。

想蹭她的脸,想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想她的手揉一揉自己的肚子。

可众目睽睽之下,狼奴知道不可以。且就算殿下不嫌弃他,作为一头骄傲的小狼,他也无法接受被除殿下以外的人可怜。

他一定要学会做殿下最有用的小狼。

“殿下,狼奴想你了。”狼奴忍住再挨近她的冲动,低低道。

“我们昨天还在一起玩。”

狼奴笑得有些苍白,殿下并不明白他有多想她。

“狼奴,快松手回去吧,这里人多。”红裳和疏萤一直帮着在旁边挡着,怕会有太多人看到楚言枝的脸。

这时楚清身边的一位宫婢走过来了,问她们可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一直没过去。再有一刻钟她们就得回宣王府了。

不用楚言枝主动去掰,狼奴自己松开了手指,把拉绳放到了她的手心:“殿下,奴会有一天送殿下一盏更大更漂亮的灯。”

楚言枝接了拉绳,一直在他后面站着的辛鞍不太乐意了,手还搭在推车上不肯松,推了推狼奴的肩膀:“大哥,我也要啊!”

听见辛鞍叫狼奴大哥,楚言枝眼睛笑弯了,看向狼奴:“乖狼奴,你都做大哥了,别再说自己没用了,这会让小弟抬不起头的。”

辛鞍脸涨红了:“……你,你!”

狼奴瞪他:“不许凶殿下。”

辛鞍立马老实了。

楚言枝摘下还剩大半袋银子的荷包,放到狼奴手里:“这是本殿下赏你的钱,请你的小弟好好去吃、去玩吧。明天我让小福子再给你送一些,要是不够用,你再同我说。”

狼奴拿着荷包,懵然地歪了下头:“殿下养狼奴?”

“是呀,你是我养的小奴隶。”

楚言枝才说完这句话,楚清就已经往这边走回来催促了,疏萤忙把楚言枝幕离上的白纱放下来遮面。

楚言枝把拉绳递给红裳牵着,回身朝楚清跑去:“二姐姐!”

狼奴在原地看着殿下如一只粉色的蝶跑下桥,和她的二姐姐手拉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握住装满金石头和银石头的荷包,眨了下眼。

辛鞍心疼地看着那盏大花灯被拉走了,嘀嘀咕咕道:“……什么公主啊,这时候才想起来给钱,早干嘛去了。”

话音未落,他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瞬间龇牙咧嘴,扒着狼奴成爪状抓握的手:“大大大大哥!疼!”

“不许说殿下坏话。”

“不说了,啊啊我保证不说了!再说是小狗!呜呜疼——”

狼奴慢慢松了手,把荷包同那个荷包系在一起,眼睛里漾出笑意:“狼奴是殿下养的小奴隶,殿下对狼奴最好了。”

辛鞍敢怒不敢言。

等到殿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狼奴才依依不舍地转身下桥。

一边走,他一边观察路上各种灯的样子,还回忆着那盏楼阁灯的形态,对辛鞍道:“大哥会给你做一个灯。”

练一练手,将来给那位先生和殿下再分别做一盏大灯。

辛鞍怀疑地看他一眼,但没吭声。他连面具是什么都不认得,来的路上不知道向他这位小弟提了多少问题,做灯?怎么可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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