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宦(19)

作者:余半 阅读记录

马车行得平稳,容策不动声色把宋予衡揽在自己怀中,短短一刻工夫疼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乌黑的发贴在汗津津的脖颈上,里衣湿潮,容策扯了扯他的衣领,用干燥的帕子轻轻擦拭薄汗。

宋予衡察觉到动静不安地挣扎了两下,动作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他眯着眼睛辨认出容策的轮廓复又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

行至个苑,齐湘掀开车帘,容策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宋予衡骤然感受到光亮以手遮眼清醒了过来,他直起身子疑惑地瞥了眼容策,目光落在他手上几乎完全被汗浸湿的帕子上,又做这种伺候人的差事:“容策,阳奉阴违你倒是驾轻就熟。”

容策把帕子塞回怀中,宋予衡没心思同他攀扯别的,拉开他合得严严实实的衣领把那条湿漉漉的帕子扯了出来:“丢了,回头义父赔给你好的。”

从齐湘的角度看去宋予衡正把容策按在车壁上强行宽衣解带,容策一丝不乱的衣衫被扯得乱七八糟,车帘豁然被放下,齐湘欲盖弥彰的说了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宋予衡没让任何人跟随,他熟门熟路的来到留宣居,隔着屏风雁回哑声道:“阿予?”

宋予衡阴沉着脸:“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要不要随我回京?”

“好。”

雁回歪在床榻上,裹着锦被只露出一张脸,宋予衡往下拉了拉,触目所及之处满是青紫斑痕,他薄唇紧抿,自衣柜中取了套干净衣袍替雁回穿上,用发带束好他的头发轻声问:“能走吗?”

窗明几净,雁回眼中蒙上了层氤氲,不曾示于人前的委屈顷刻间汹涌而出,他仰头眨了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宋予衡冷然道:“有什么好哭的,离了他你还活不成了?”

雁回勉强笑笑:“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收在书房的樟木柜子里,我要全部带走。”

“好。”宋予衡扬眉,“本督有的是钱,在京都给你修个更好的宅邸,金屋藏娇。”

“你何时知道的?”

“见你时的第一面。”宋予衡低头捶腿揉肩给雁回熟络筋骨,“你的情绪掩藏的再好却骗不了我。”

雁回没说话,宋予衡安静等着,雁回不想说得话他从不会追问:“走吧,我背你。”

昨晚折腾的太狠,雁回几次下榻起床都腰疼腿软跌跪在床榻边:“别逞强,你现在哪里背得动我。”

宋予衡不由分说把他背了起来,云淡风轻道:“这不是背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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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宋予衡把雁回接回兰苑就病倒了,山鬼施针,容策寸步不离地守着,湘君、齐湘坐在廊下剥莲子,湘君手腕上得数十个银镯随着她的动作泠泠作响:“督公与殿下昨晚一起去得春风渡?”

“不是。”齐湘显然没能领会湘君的意思,张嘴去接抛出去的莲子,“卫则背着雁公子在外厮混这事你知道吧?雁公子不闻不问,督公那个脾气可受不了,昨晚让雀使按照名单顺序挨个拔了指甲毁了容,啧啧,惨不忍睹。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得是卫则竟敢追上门来找督公讨说法!”

湘君怒斥:“见异思迁的禽兽!”

齐湘伸出食指高深莫测地摇了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出其不意地偷袭督公,我一招平沙落雁就劈了过去,刀光剑影之中我与他过了六六三十六招难分伯仲,打得是天光失色日月无光,就在这时……”

“那是你自己笨,武功不好,怨不得别人。”

齐湘不满:“你又打断我说话!不听拉倒,我去找九歌讲。”

湘君拉住他的袖子,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挑了根茎最长的莲蓬恭敬地递过去:“请原谅天真无邪的湘君宝宝。”

齐湘受用地接过:“当然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殿下他从天而降一招制敌……”

齐湘还没有还得及渲染容策的武功多么多么厉害,湘君嗷嗷叫着再一次打断了他说话,她双手相扣抵着下巴发出意味不明的笑,护妻狂魔,她喜欢。

齐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瞬时没有了倾诉欲,简明扼要道:“最最重要的是,督公与卫则比武也一招制敌。”

“督公?督公力气都没有我大,他还找人比武?还赢了?”

“卫则用剑,他用竹笛,招式快得连我都没有看清,你说督公以前武功是不是特别厉害?”

湘君顿时没了吃莲子的心思:“怪不得回来就病倒了,定然是出招时牵动受损筋脉旧疾复发,雁公子对督公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齐湘没有直接回答:“雁公子是督公背回来的,背回来得你懂吗?”

“殿下没吃醋?”

齐湘答非所问:“朗朗乾坤世风日下,我亲眼看到督公在马车上扒殿下衣服,扒衣服!珍惜现在的我吧,我严重怀疑督公会杀人灭口。”

“……”

“杀人灭口?”容策拾起掉在地上剥了一半的莲蓬,把剩下的一颗颗剥出来放在枇杷叶中递还给湘君。

齐湘心有戚戚焉:“殿下见笑了,我正给湘君说书呢。”

“让义父多睡会,京中的奏折我先帮义父分分轻重缓急。”

“是。”

宋予衡一日未理,积压的奏折堆得书桌都放不下了,容策执笔蘸墨,不疾不徐,还有心情把措辞不当之处纠正过来另行批注,批阅完的奏折分门别类摞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放着一张折好的宣纸,其上记录着自下而上奏折的主旨目录。

房间里燃了安神香,齐湘睡醒一觉伸了个懒腰,支腿够到一块金丝芙蓉卷偏头望着容策的方向打哈欠,容策脊背挺得笔直仿佛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没有换过,只是奏折从右边移至了左边,整齐程度令人发指。

“尊卑不分,成何体统。”

齐湘把咬了一口的金丝芙蓉卷藏至身后,规规矩矩道:“督公,你醒了?小厨房给你煨了茶树菇薯蓣乌鸡汤,我去瞅瞅。”

宋予衡穿着白色亵衣,外面披了件宽大的御昭茶色袍,少了往日里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容策起身让座,斟了杯温茶让宋予衡润喉:“这一摞是国之重事,我未敢擅言,留待义父批阅。”

宋予衡看看奏折又看看容策,就近翻开一本奏折,是礼部上得有关容显春节去奉天殿祭祀的礼制问题,容策圈出两处错别词,用蝇头小楷批注了这两个字得正确用法以及典故出处,另每处列举了三组正确用词,宋予衡不知道他哪里来得闲情逸致。

笔筒旁边用镇石压着几张地形地貌图,仔细看时似乎又不太像,倒像是河流改道,堤坝修筑的分解图纸,容策解释道:“汝州地处西秦东南向,每年六月梅雨之际,堤毁大涝,百姓苦不堪言不说朝廷赈济灾民也是笔不少的支出。

西秦内忧外患,兼之国库空虚,所谓开源节流,需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是岷江改道分流堤坝重修图,义父瞧瞧是否可行。”

图纸画得十分精细,标注清晰,不逊于工部官图,总图后面跟着一沓细分的图解,容策左手放置在椅背上,身体微躬,右手指着第一张图纸:“主题工程主要分为分水堤、溢洪道、进水口三大工程。

我在汝州待了一年,对地势地形、水势水情做了实地勘测,只有打通玉垒山,使岷江水能够畅通流向东边,才可以减少西边江水的流量,使其不再泛滥,同时也能解除东边地区的干旱,使滔滔江水流入旱区灌溉良田。这是治水患的关键环节,也是第一步。

容策抽出第二张继续道:“分水堤虽然起到了分流和灌溉的作用,但因江东地势较高,江水难以流入分水口,要想使岷江水能够顺利东流且保持一定的流量,并充分发挥分水口得分洪和灌溉作用,这儿就需要修筑分水堰,将江水分为两支:一支顺江而下,另一支被迫流入分水口,名曰平水槽。”

“后期工程溢洪道前修有弯道,江水形成环流,江水超过堰顶时洪水中夹带的泥石便流入到外江,这样便不会淤塞内江和分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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