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后第二年(88)

作者:相吾 阅读记录

岑妄些许吃味。

王妃道:“讲得比较简略,谁能想到呢,我还等着我儿子跟我开口,没成想,还要从前儿媳那儿听到真相。”

她装得更吃味,倒让岑妄窘迫了起来:“母亲不要再捉弄我了。”

王妃道:“好了,有件事要与你说,关于阿萝的。”

岑妄下意识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王妃道:“没出什么事,只是作为母亲,我得给你一句忠告,喜欢阿萝不是件轻松的事,你现在抽身还……”她扫了眼岑妄的神色,“大约也来不及了。也罢,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岑妄道:“你说。”

王妃道:“你是久在军营里的,有没有发现很多老兵都有些下意识的反应。譬如你不能从背后拍他的肩膀,否则他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先给你来了一个过肩摔。”

岑妄道:“嗯。”

王妃道:“我觉得阿萝的情况类似。她早些年被徐氏虐待,一方面让她很渴望温情,会奋不顾身抓住一丝暖意,但另一方面也让她心生警惕,她会主动采取措施杜绝伤害她的事发生。就比如说你,你在上辈子伤害过她,所以她明知道上辈子的账不能算到你头上,也在相处后发现你与

她所想的不一样,但因为她在你这儿受过伤害,所以她依然竖起浑身尖刺在防备你,可说到底,你给她受了多大的伤害?我倒不是说言语的伤害不是伤害,但相较于言语的伤害,她防备的姿态是否有些太过了?”

“这或许尚有辩解的余地,但林深这件事,你就无法辩解了。阿萝究竟爱不爱林深,我想,就算不爱,也是喜欢的,否则也不至于从上京跑来锦端找他,但是当她意识到林深是有害的,她依然可以不抱任何感情地站到了林深的对立面。试问,谁能做得到?”

岑妄艰涩道:“我也发现了,她很会压制自己的情绪,大约是从前过得太苦了,发现情绪是很没有用又很会拖累她的东西,所以才学会了压制情绪,本能又理智地做出当下最符合她利益的行为。”

王妃叹气道:“所以你也是发现了的。既然如此,你也该明白,阿萝浑身都是刺,你或许可以接近她,但真要软化她,放下戒心,与你长久得近距离的相处,会很难很难。”

岑妄没立刻回答这话。

想要宁萝最后能接受他,岑妄想过,其实并不算难,宁萝已经把她喜欢林深的缘由说得很清楚了,那些事,他也做得到。

可这也仅仅是接受他罢了,但真要宁萝真正意义上地接纳他,岑妄恐怕可能需要用一辈子去努力,到了最后也不一定能完成。

“但是,其实也没有关系的。”岑妄自以为想得很明白了,“我和林深不一样,我不会做伤害宁萝的事,所以她没有必要时常在我面前竖起尖刺,既然如此,那尖刺也就不存在了。”

王妃道:“你这与掩耳盗铃有何区别?”

岑妄笑:“母亲,从前还是你和我说的,做人难得糊涂,与人相爱更是如此,人心更有污垢,要真是一毫一厘都算得清楚,那彻底完蛋,因此要糊涂。”

王妃叹道:“你既然都这般讲了,我还能说些什么?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你了。”

等岑妄告辞离去后,王妃方才侧过身,向着里间道:“阿萝,你可听清楚了?现在还想走吗?”

宁萝慢慢地从里间走了出来,低着头,没说话。

王妃道:“你觉得你和阿妄之间是一盘烂账,算不清楚,也不适合在一起,须知阿妄根本不在意,他既然不在意,这盘账,就不存在,你何必给自己背负这样的重担。”

宁萝却知道这件事不能这样随便应付过去就算了,王妃毕竟是站在岑妄的角度上考虑事情,若是两方屈从,岑妄也勉强算有个圆满了,但是宁萝深知这是对岑妄的不负责,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许多事若是一味得装聋作哑,反而会把尖刺越来越深地往肉里按着。

因此宁萝打定了注意,她要离开锦端。

*

自从大阿被打跑后的七八年,锦端城的人们生活得很是滋润,吃吃茶,闲谈些城里的新鲜事。

春秋冬来的,这些新鲜事在她们嘴里换来换去,只有一样扆崋是不换的,那便是燕世子岑妄究竟何时可以成亲的事。

这倒不是说岑妄一把年纪了,还未有心仪之人,其实她们很清楚,是有的。那便是醉仙楼的女掌柜,只是这女掌柜的生意做的似乎很大,一年四季,倒有两季都不在锦端,实在没什么时间与岑妄相处。

但岑妄似乎也不着急,春冬时,女掌柜不在锦端,他便帮忙照看酒楼的生意,等夏秋时她回来,他便时常去酒楼蹭个便饭。

有时候饭后能看到他们沿街闲聊,有替岑妄着急的街坊邻居问女掌柜,究竟什么时候肯嫁给岑妄。

那掌柜还抿着唇笑呢,岑妄就像生怕她被欺负了一样,道:“还早呢,不着急。”

见他都不着急了,旁人再急下去就显得更像是个太监了,因此都不说话了。

如此过了四五年,正值壮年的燕王以边疆安稳,不想看倒霉儿子在眼前晃得心烦为由,一脚把他踹出了王府,此后两年,锦端的人就再也没有见着岑妄了。

他们和王妃问起,王妃也就笑笑:“年轻人,总要多出去走走看,见一见世面的。”

“可是世子还没有成亲啊?他一直不成亲,我们以后就要没了燕王了。”

王妃道:“会成亲的,会成亲的。”

连说两句,听起来倒不像是保证,反而有几分敷衍的意思在里面。

百姓们再一次大失所望。

可等到第九年,事情似乎变得有所不一样了。

先是一辆马车低调地进了城门,继而那车里传出来婴孩的哭声,怎样都哄不好,那婴孩的哭声便这样不低调地一路飘进了王府。

大家陡然睁大了眼,不过一会儿,就把王府围了起来,打听是否是王府添了新丁。

不一时,便有王府管家出来分撒红鸡蛋,来散喜气。

接了红鸡蛋的百姓喜气洋洋地问:“那可是世子爷的孩子?”

王府管家笑着点头。

百姓们就更高兴了,又问道:“世子妃是谁?”

有人紧接着问:“可是那个女掌柜?”

王府管家拿着空了的竹篓,笑意就更深了:“除了她,还能有谁?”

百姓们这才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王府门口的红鸡蛋整整发了三天才作罢。

王府里的新手父母也哄婴孩哄了三天,哄得都要头疼欲裂了,实在想不通这孩子怎么这会哭,而且一哭就要半日,怎么也停不下来。

岑妄愁眉苦脸的:“这究竟是像谁的性子?我和你可都不是爱哭的人。”

宁萝摊在美人榻上,也被弄得没有了脾气:“不如想个法子,重新把他塞回我肚子里算了。”

岑妄道:“怎么塞得回去?”他走过来,与宁萝咬耳朵,“不如依我之前说的,把小哭鬼扔在家里,折磨他爷爷奶奶去,我们自个儿继续游山玩水去。”

宁萝推他一把:“去,有你这般当父亲的吗?”

说话间,孩子又哭了,岑妄只能耷拉着眉眼,一副饱受折磨的模样,重新抱起婴孩哄着。

宁萝坐在一旁看得发笑。

若是九年前的她,是绝对想不到现在的日子,可当它切切实实地发生了,宁萝又觉得似乎本该如此,就像这九年,她渐渐习惯了岑妄的陪伴,也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如果上辈子都无法甩

开一个人,那这辈子自然也就无法彻底甩开了。

上辈子的事,真如一盘乱账,宁萝再也没和岑妄提起,有时候岑妄旁敲侧击,还想问问当年宁萝是怎么捅杀了他的事,宁萝都摇头不肯说。

她总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要忘记伤疤的方法,就是假装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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