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怜(119)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肢,握住骏马的缰绳,也将她护在怀中。
银鞭落下,骏马扬蹄往前飞奔。
夜风拂过李羡鱼的鬓发,将她身上穿着的斗篷往后扬起,轻拂过少年劲窄的腰身。
李羡鱼倚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这般明晰,明晰得令她觉得,要说些什么来掩盖。
于是她小声将方才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说给他听。
“其实,我没有想去呼衍。”
临渊却像是已经明白。
他收紧了环过李羡鱼腰肢的手臂,毫不迟疑地回应道:“即便是公主想去。臣也会去呼衍,将公主抢回来。”
李羡鱼红了脸。
她怕再解释下去,会听见什么更让人面红的话,便悄悄转开了话茬,问起康乐的事。
“临渊,你方才去驿站的时候,是遇见什么事了吗?”
她想了想,道:“是与康乐有关吗?”
临渊低应,对李羡鱼道:“臣遇见了东宫的人。”
李羡鱼轻讶:“皇兄的人?”
她下意识地问道:“他们也是来带走康乐的吗?”
临渊顿了顿,对李羡鱼道:“是,只是方式不同。”
李羡鱼闻言便放下心来。
她轻点了点头,又问临渊:“临渊,那你打算,将康乐的事转交给皇兄吗?”
“不。”临渊抬目,看向远处巍峨的皇城,语声微沉:“公主的皇兄,如今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无暇他顾。”
李羡鱼不安地轻抬起羽睫。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密林中所见的情形。
一支火箭飞上漆黑的天穹。
继而无数火把亮起,照亮了半边天幕。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时,是摄政王意图谋反,太子率兵围府。
这一次——
她羽睫轻颤,红唇微启,却又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临渊垂首,回望向她。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临渊并未持缰的手抬起,将她的素手拢进掌心,在寒夜里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他不带任何立场,平淡地转述此事:“太子逼宫,太上皇于太极殿内禅位,迁居别宫。”
即便是早有准备,但当真的听见的时候,李羡鱼的呼吸还是停滞一瞬。
她听说过这样的事。
但从未想过,会发生在大玥,会发生在她的皇兄与父皇身上。
她慢慢垂下羽睫,良久没有启唇。
直至临渊将她从骏马上抱起,带她越过紧闭的城门,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城。
李羡鱼终是轻抬明眸,又一次问起有关康乐的事:“若是皇兄即位,康乐是不是,便能够名正言顺地回到宫里了?”
可以继续住在雨花阁里,继续做大玥的公主。
她也能时常见到她。
临渊在她希冀的眸光里短暂地沉默一瞬。
终是道:“不能。”
他低声向李羡鱼解释:“康乐公主出嫁的事已写在大玥的国书上,无可更改。”
国书,是国与国之间的信诺。
若是朝令夕毁,往后在诸国之间,再无立足之地。
故而,康乐公主没有活路。
她只能‘死’,死在驿站那场大火中。
再以全新的身份而活。
李羡鱼听懂了他话中的深意。
她低垂下眼,有些怅然地轻轻点头。
她道:“我知道了。”
临渊见她心绪低落,便也不再提及此事。
只是将身形展开,更快地将她送回披香殿中。
此时正值宵禁,金吾卫们把守森严。
离太极殿颇远的披香殿中还未收到任何消息,如素日里一般宁静。
宫人们安然歇下,似连殿外呼啸而过的北风都已停歇。
夜色已深。
李羡鱼洗沐罢,便也将自己徐徐团进锦被。
她轻阖上眼,想要睡去,可脑海里纷乱的念头一个连着一个,如海潮迭起,将她的困意推走。
不得已,她终是拥着锦被坐起身来,向着横梁上轻声唤道:“临渊。”
临渊低应,从梁上而下。
他立在她的红帐外,平静地问她:“公主何事?”
李羡鱼隔着红帐看向他,语声很轻:“我有些害怕。不知道明日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毕竟,这也是她第一次经历皇权更迭。
更何况,还是以逼宫这样的方式。
临渊垂眼,撩开了红帐,向她走来。
他的身量这般高,令李羡鱼要随着他走近而仰头望向他。
“临渊。”
她轻轻唤了声。
临渊低应。
他于李羡鱼的锦榻前俯身,将惴惴不安的少女拥入怀中。
“别怕。”他的语声低醇,似雪山淡淡而过的松风:“这几日,臣会守着公主。”
李羡鱼轻垂下羽睫,将微烫的脸颊贴在他冰凉的衣料上,听着他胸膛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原本的不安也徐徐散去。
她轻轻点头,困意重新涌来。
李羡鱼轻阖上眼,重新将自己团进锦被中,素白的指尖却仍旧搭在少年的掌心上。
临渊垂眼,安静地等着她的呼吸渐渐匀停,这才轻缓抬手,将她的皓腕重新放进锦被中。
他随之阖眼,在她的榻缘上合衣睡下。
*
翌日,太上皇禅位的消息晓谕各宫。
太子李宴即位,遵已故的王皇后为太后。
太上皇迁居甘泉宫,太妃与太嫔们有所出者,随子嗣居住,无所出者,则迁居西六宫安养。
尚未竣工,且斥资靡费的神仙殿与承露台两处即日停工,原本用以筹建此地的银钱皆送往边关,填补军备上的空缺。
六宫之中也颇有整改。
所用宫人超过位份的宫室予以裁减,而不足的宫室则予以补足。
因而,李羡鱼的披香殿中,也来了不少新的宫人。
原本空荡荡的西偏殿配房,还未到半日,便住满了泰半。
除了宁懿长公主对如今的陛下仍有不满,见面时不忘冷嘲热讽几句外,六宫里倒也还算是安泰。
李羡鱼原本不安的心便也徐徐放落,重新动了想学骑马的心思。
而恰好,太子登基的次日,便是个万里无云的晴日。
李羡鱼早早用过早膳,便换上轻便的骑装,拉着临渊到了御马场里,带着他一同去挑选她喜欢的骏马。
临渊随着她在马槽前走过,看着她眸光明亮地细细选了阵,最后在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前再也挪不动步子。
她牵着他的手,心情雀跃地道:“临渊,我想要这匹。”
临渊视线微顿,抬眉道:“公主为何会选它?”
李羡鱼踮起足尖,轻碰了碰骏马的鬃毛,杏眸弯起:“因为这匹马生得最好看。”
通身的皮毛珍珠似地发亮,雪白鬃毛又顺又长,眼仁乌黑有神,透着清澈的灵气。
临渊上前,紧握住缰绳,将前蹄已经开始烦躁刨地的骏马制住,对李羡鱼道:“这匹马的脾气不好。公主可以另选一匹。”
李羡鱼却有些迟疑。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眼前漂亮的骏马,忍不住带着些侥幸,又一次去问临渊:“这匹马的脾气真的很坏吗?”
临渊嗯了声,又道:“但是公主若是执意想试,也并非不可。”
李羡鱼有些期许,轻轻点头:“那我先试一试。”
若是真的不行,再换其他的骏马也不迟。
临渊应声,将骏马从马房内牵出,替她在马背上系好了鞍鞯。
“公主可以上马。”
他于骏马身旁侧身,向李羡鱼伸手,示意她可以在自己身上借力。
李羡鱼轻应了声。
她将指尖轻搭在他的掌心,试着学着他的方式上马。
但是骏马比她想象的要高些,又极不配合,因而她的动作便也显得有些笨拙,一点也不利落。
一连试了几次,才在临渊的帮助下勉强坐到了马背上。
但她还未来得及将另一边马镫踩上,□□的骏马便开始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