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15)

作者:青草糕 阅读记录

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父皇最喜欢的,应该还是王侍郎献上的那出《大同乐》乐舞。乐舞集齐了北炎南邬两地特色,含蓄地夸耀了父皇一统中原的赫赫功绩,令父皇龙颜大悦。

诚然,父皇也对自己敬献的那尊花了十个顶尖工匠两个月时间打磨出来的紫晶献桃寿星公十分赞赏,但因珠玉在前,便显得对他的赞赏不那么特殊起来。加上之前还有所谓的刺杀兄长一事未能解决,父皇应该仍旧对他心有芥蒂,奚曜一想到,便觉得如鲠在喉。

眼下看到奚旷与寿宴上靠《大同乐》出尽了风头的王侍郎站在一处,他唇角不由勾起几分讥诮的弧度。

外地藩王,与长安朝臣厮混在一起,是嫌命太长了不成?

而那厢,王侍郎似乎已经与奚旷达成了某种共识,朝奚旷行了一礼,便先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开宫城。而奚旷一转身,却与奚曜和奚映对上了视线。

他掸了掸衣袍,拢着袖子走回来,微笑道:“太子殿下与三弟在此处,莫非是在等愚兄?”

奚映瞥了奚曜一眼,见他没有要搭话的意思,只好自己开口:“哈哈,皇兄,不是早就说了,咱们住一块儿,顺路一起回去呗。”

“劳烦三弟等愚兄这许久了。”奚旷朝奚曜浅浅一揖,“那太子殿下,请恕我等先行告退了。”

“慢着。”奚曜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将奚旷上下打量一遍,道,“本宫听闻,皇兄前不久遇刺受伤?不知如今身体可大好了?”

“遇刺受伤?”一旁的奚映吃惊,“何时的事,我竟不知?”

“是啊,三弟都不知道的事,太子殿下竟然知道,可真是叫愚兄受宠若惊。”奚旷笑道。

奚曜脸一黑。

“不过多谢太子殿下挂念,愚兄的伤如今已大好了。只可惜那些刺客逃得太快,追查起来实在不易。”奚旷道,“愚兄思来想去,都不知最近是得罪了谁。如今愚兄不过是一介闲人,应该挡不着谁的路,对方到底有何深仇大怨,要到如此地步?”

眼看气氛越来越不对,奚映连忙打岔:“既然皇兄如今人没事,那就万事大吉。千秋节呢,咱们别说这些晦气话了,时候不早,不如先回去歇息?”

“也好。”奚旷点头,“太子殿下操持宫宴,想必也累了,还是快回去歇着罢。”

奚曜冷冷一笑,竟连面子也不做了,径直拂袖而去。

“那……皇兄请上车?”奚映伸手。

奚旷也客气道:“三弟也请。”

就在两位王爷的马车抵达诸王馆下榻之时,王侍郎的马车,也终于抵达了自己的府宅。

早已候在门口的王夫人连忙来迎:“可算是回来了!今日寿宴如何?”

王侍郎朗声大笑,拍着妻子的手道:“好极!好极!不枉我这几个月来的心血!”

王夫人眼睛一亮:“陛下夸你了?”

“岂止,陛下还赏了我一对玉如意!”王侍郎捋着胡须,啧道,“先前你还总劝我,找个实打实的寿礼,陛下又不好乐舞,编排这个没用。如今你瞧见了没有?陛下不是不好乐舞,只不过,是不好那些靡靡之音罢了!乐舞不过是个载体,这南北归一、天下大同的盛世气象,才是陛下想要的嘛!”

王夫人笑道:“行行行,你最聪明,确实就该听你的。”

“对了,秋穗可在?”

王夫人一愣:“在啊,怎么?”

“你去库里挑几件好看的衣裳,再配几件过得去的头面,明日让她好好打扮打扮,收拾了包袱,随我去诸王馆。”

“诸王馆?”王夫人一脸茫然,“那秋穗不是你要过来,负责南邬乐舞的?怎么又要送到诸王馆去?”

“还不是宁王殿下要!”王侍郎大叹一口气,“这秋穗啊,不愧是南邬皇宫里出来的,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得出乐舞问题,帮了我不少忙。若不是宁王殿下开口,我也不想将她还回去。”

“真奇怪,宁王殿下要她做什么?”

“或许是为了他府上那个南邬公主?”王侍郎随口猜测,“远离故土,大约还是想有个伴罢?”

王夫人:“你也别与宁王殿下走得太近,把秋穗还回去,你也不欠他什么人情了。”

“我明白。”王侍郎说,“今夜他在宫门口把我拦下,还吓了我一大跳。好在也就只为了这事,即使被陛下知道,也无伤大雅。”

-

次日一早,桑湄背好包袱出门。

“地字庚号房,退房。”桑湄把钥匙交给掌柜。

“好嘞。”掌柜一抬头,吓了一跳。

这姑娘的脸……可真是“白里透红”啊。圆圆的脸颊,深浅不一的红斑,间或夹杂着几点颗粒状的红点,令她看起来像是刚从田地里回来被太阳曝晒过似的。眉骨那边肿得有点不像话,因此显得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

昨天店里住了这么个人?

对方似乎被他看得有点不高兴了,道:“怎么了?”

掌柜连忙收起钥匙,赔笑道:“无事无事,姑娘可以走了。”

桑湄出了门,在路边买了块烧饼,又买了杯绿豆汤,边走边喝,边喝边啃。昨夜的热闹仍未褪去,路边还挂着彩花丝绦,街头巷尾的人们三三两两,交谈着昨夜见闻,满是喜意。行走其间,整个人也仿佛变得轻盈起来。

桑湄来到了城门口。

不出所料,昨夜有许多城外的百姓都宿在了城中凑热闹,今早就该回去了。她在队伍末尾排好,见前面是一家穿着朴素的夫妻,手里还牵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想了想,拍了拍那妻子的肩。

妻子回过头来,先是一惊,随即颇为不好意思道:“怎么了?”

“姐姐,能问一句吗,今日这队伍,怎么排得这么长?”

“嗐,好像是前面有官爷在查什么人,所以慢了些。”妻子打量她一番,“你也出城?”

“是呢。”桑湄点头。

听见妻子在与人说话,那做丈夫的也拉着孩子回过头来。

丈夫还没开口,孩子先惊叫了一声,害怕地往里缩了缩。妻子见状,颇为尴尬,忙解释道:“我这孩子怕生……”

“无妨的。”桑湄笑笑,弯下腰道,“小哥儿,吃蜜饯么?”

她从兜里摸出一只布包,摊开,里面是几枚紫艳艳的蜜饯果子——还是她走的时候,从客栈掌柜手边上顺的。

“不必了……”那对夫妻还没说完,小孩子就已经双眼发亮地伸出手,拿了枚蜜饯塞进嘴里了。

“你这死孩子……”妻子作势要打他,却在看见孩子吮着手指咯咯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丈夫咕哝道:“昨日也给你买了糖,怎么今日却搞得像是没吃过一样……”

“孩子还小,逢年过节的,多吃些也没什么。”说着,桑湄也含了一枚蜜饯入口,微笑道,“我也是看这孩子讨喜,才想着分他一块的。”

她笑起来的时候,倒是竟有几分好看。妻子愣了愣,随即赶紧道:“姑娘真是客气了。”

桑湄又与这对夫妻聊了会儿,摸清了出城各条路的方向,甚至还从他们那里得知,城外长期有驴车骡车往来拉货,若是给车夫一些钱,也可以载人捎一段路。

“这可真是巧了,我正是准备去找亲戚的。”桑湄叹了口气,“通宁城太大,混不下去了,还是回老家去罢。”

“怪不得,听你口音也不像通宁人。你老家在何处?”

桑湄随口报了个地名。

“这倒是有点远了,恐怕没有顺路的车可以载你。”那丈夫道,“其实最好的方法,是你在城中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商队要去那里,跟着商队走才是最快最安全的。不过,没有的话,也不必太担心。大不了找驴车骡车蹭一段路,再自己靠脚走嘛。咱们陛下靠武起家,现在都没什么山贼敢出来作乱,不怕累的话,走就是了。”

妻子道:“不过你一介女子,一个人上路恐怕有点不妥。哪怕是看你人单力薄的,那些车夫说不定也会宰你一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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