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21)

作者:青草糕 阅读记录

情急之下,唯有通知望楼。

一道道炬火,接连亮起。

城门之上,早已接到消息的守城将领严阵以待,远远地,见两个黑影疾驰而来,便厉声大喝:“何人擅闯城门?!”

朱策刚要开口,却见前面的奚旷已然抬起头,声音森冷无比,却浑厚清楚,如重锤敲于城门之上:“宁王奚旷!有要事出城!”

周遭的火把清晰照亮了他的面孔,将领倒吸一口冷气,确是宁王无疑。

他不禁想起先前匆匆入城的那名宁王府亲卫,这是……王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不敢再耽搁,连忙让人打开城门。

厚重的巨门缓缓升起,奚旷猛地一夹马腹:“驾!”

一骑绝尘而去。

而此时城门甚至连一半都还未打开。

朱策稍滞后,对开门的士兵道:“随后还会有宁王府一队人要出城,劳烦通融一下。”

士兵讷讷点头。

眼看奚旷的身影已几乎消融在夜色里,朱策重重叹了口气,抓紧时间追了过去。

奚旷这次来长安,坐的是马车,也没有带踏雪。踏雪是战马,带出去打打猎可以,平白走一趟长安,实在没有必要。

然而现在,他却万分后悔没有带踏雪出来。

如果此时骑的是踏雪,一定可以更快、更快。

他努力保持镇静,不去细想报信亲卫所言,然而,他的脑海却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不断回荡着方才的对话:“起火……鲜血……歹人所劫……”

这怎么可能?

他留在宁王府的,也算是亲卫中的精锐,怎么会有人在他们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劫走那么大个活人?

他宁愿自己听到的是她自己逃跑,也不愿意去深思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危险境况。

不,不……那亲卫说的也对,可能是他走得太早,后面的消息还未来得及传达,说不定剩下的那些人,已经把她找了回来。

夜风从身侧呼啸而过,宽阔的官道上空无一人,连一丝星火也无,全靠朦胧月色照亮。

朱策从身后拍马赶上,道:“殿下毋急,往最差了想,那刺客不曾杀死桑姬,只是带着桑姬消失,必是有所图谋,如此一来,桑姬性命定然无虞!而桑姬聪慧过人,想必自有应对之法!”

奚旷勉强点了一下头,而眉间的深痕却没有减退半分。

他当然不会怀疑她的头脑,只是他在意的,是那所谓的“鲜血”,到底是刺客的,还是她的?若是她的,那她到底是伤在了何处?这种局面下,再深的谋算与心机又有什么用?她无力自保,还不是任人宰割?

朱策见奚旷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只能按捺下心思,闷头往前赶路。

天渐渐亮了。

一座驿站出现在眼前。

狂奔了近两个时辰,身下的马都快吐白沫吃不消了,奚旷一扯缰绳,吁了一声,翻身下马。

朱策以为他要稍事休整,刚想跟驿丞说上份吃食,却见奚旷自己上前,道了一句:“换马。”

驿丞早已习惯了来往的各路人马在此换马,十分熟练地牵了两匹快马出来,奚旷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但目光在马厩中转了一圈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接下了这两匹马。

已经是这儿最好的马了。

“贵人要吃点什么?”驿丞不认识他们,只从服饰面料和周身气度上判断,大约出身不凡。

奚旷在驿丞惊异的目光中仰头灌了杯冷茶,转头看向朱策。

朱策从看到他拿起桌上的冷茶壶时面色就不大对了,闻言,深吸一口气,对驿丞道:“劳烦拿两个饼即可。”

“不在这里用食么?”

朱策摇头,他家殿下连等壶热茶的工夫都没有,要是把他按在这里吃饭,恐怕都该跳起来了。

饼都是隔夜做好的,驿丞想让人去锅灶里热一下再装起来,却被朱策直接取走:“不必了。”

他也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茶,丢下银钱,揣着饼翻身上马。

奚旷早已上了马,见他来了,什么也不说,一挥马鞭,扬尘而去。

朱策追了上去。

-

“楚姑娘,我们还要多久才到长安呢?”

“快啦。”楚瑟语调轻快,“最晚明天傍晚,就能到了。”

问风松了口气,微微笑起来,俯身对卧在榻上的母亲道:“娘,我们傍晚就到长安了,明儿我就带你去找长安城最好的郎中。”

母亲年纪大了,又长期卧床,有些耳背,问风不得不大声重复了一遍。

一旁的妹妹黑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有些兴奋道:“姐姐,长安有什么呀?”

楚瑟也看向问风。

问风想了想,其实她上次来得匆忙,也没有仔细看过长安,除了“繁华”二字,什么都不记得。

但她尽量捡小姑娘爱听的说了些,听得妹妹咯咯直笑,拍掌叫好。

楚瑟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想问问风姑娘,但唯恐冒犯了姑娘,是以一直不敢问。”

“楚姑娘但说无妨。”问风道,“若不是楚姑娘相助,我也没法带着家人来长安。”

“我倒也没有这么高尚。”楚瑟笑道,“只是桑姬开了口,这忙我便不能不帮了。”

问风抿了抿唇。

那日,楚瑟来到她家,告诉她,桑姬让她带着家人,随自己去长安。

问风顿时明白,她帮桑姬联络上了昔日的姐妹,或许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不能再在通宁待下去。她在通宁生活多年,倒不是说有什么牵绊,只是周围的街坊邻居都熟识,假如悄悄离开,反而让人奇怪。

于是她和楚瑟说好,楚瑟和戏班众人先她一日走,在城外等她。而她与街坊邻居一一道别,以“想治好母亲,去其他地方看看郎中”为由,带着母亲出了城。

街坊邻居们不知道她被宁王府扫地出门的事情,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恩典被放出府,纷纷祝她们早日寻到好郎中,治好病。

问风现在手头有钱,但却不能露财,因此也只雇了一辆旧马车,拉她们出城,与楚瑟等人的车队会和。

若是她一个人,又要看顾着病母和幼妹,又要注意着马车的动向,肯定忙不过来,多亏楚瑟,还有坐在其他车里的一大帮子人在,让她不必操心路程,甚至连路上的食宿都不必担心。

“其实我想问的就是,问风姑娘此去长安,大约要住上很久,这是……出了王府的意思吗?”楚瑟望着问风。

妹妹也眨巴着眼睛看问风。

问风垂头,道:“也不瞒楚姑娘了,正是如此。我替桑姬办了一些事,她予了我一个恩典,赏了我一些银子,放我出府。”

有些话,半真半假,点到为止。

楚瑟若有所思,不再深究,只笑了笑,道:“那到了长安,问风姑娘住哪儿呢?”

问风说:“先找个便宜的客栈住一下罢。”

正说着,忽然听外面驾车的车夫咳起嗽来,连马车都慢慢停下了。

楚瑟坐得离门口近,撩了门帘问车夫:“怎么了?”

车夫骂骂咧咧:“哪来的小子,跑马不长眼,飞老子一脸土!呸呸!”

问风闻言,忍不住也掀开了窗口的帘子。

外面果然尘土飞扬,她用袖子挡了挡,探头往后看去。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被车夫骂的“小子”早已远去,只余下远处遥遥两个黑点。

“跑得真快。”她合起帘子,感叹了一句。

楚瑟笑道:“想必是有急事。咱们不急,慢慢走好了。而且伯母身体不好,太快了,反倒颠着。”

-

整整四天,奚旷朱策二人都几乎没有合过眼。中途短暂的休息,也不过是为了换马和喝水,朱策倒是吃了不少,可他当把干粮递给奚旷时,奚旷却总是推拒。

这当然不是要省给他吃,朱策明白,殿下只是自己吃不进而已。

四天的时间,奚旷除了水,只吃了两个不到的面饼。然而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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