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156)

作者:青草糕 阅读记录

尤荃忙道:“老奴自然不是这个意思。那,老奴就多谢殿□□恤,先行告退了。”

夜幕之下,星月沉坠。

皇城外,欢歌笑语,人声鼎沸,皇城内,幽静空旷,只有高挂的彩灯金帛,才有了点过年的氛围。

除夕家宴上喝了一点酒,虽然不多,但现在已过子时,酒意上来,奚曜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

然而……他却不能睡。

他立在榻边,垂头看着枕头上的父皇。

时间怎么过得这样快,昔日横刀立马、威武无双的大将军,如今鬓边也生了华发。幼年记忆里,会抓一把糖果给他吃的父亲,如今也成了毫不客气把奏折摔到他面前的君主。

太医说,只要过了今夜,父皇便会好转。

可是他,当真愿意父皇好转吗?

父皇罢朝的这段日子里,政务皆过他手,他终于品尝到了一点“太子监国”的味道,这味道美妙而动人,引人沉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撷取更多。

如果此刻他动手……

父皇病重朝野皆知,连民间都有所耳闻,如果今晚他没能挺过,那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毕竟,连太医也只敢说“过了今夜”,可没敢拍着胸脯说,“已经大好”。

仿佛有人在耳边不断诱惑,奚曜神色恍惚,忍不住伸出手去……

父皇的鼻息,稳定地拂在他的指间。

奚曜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陡然缩回了手。

可很快,他又后悔了。

怎么能这样优柔寡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历史上但凡是举棋不定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且他好不容易借着监国的机会,狠狠给了孟敬升一点颜色瞧瞧,若是等父皇好起来,问起孟敬升进度,孟敬升反咬自己一口怎么办?

奚曜握紧了拳头,闭上眼,深吸几口气。

就在今夜……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父皇没能挺过今夜……而且自己身后有尚书令撑腰,又是宝印亲册的太子,谁敢质疑他?!

奚曜陡然睁眼,眼里迸出戾光,射向床上安睡的奚存。

他猛地拽起厚厚的衾被,用力捂在了奚存脸上。

奚存起初没什么反应,后来大约是呼吸不畅,本能地挣动起来。奚曜也不是花架子,见状,只能咬牙,倾身狠狠压住父亲的身体,将被子捂得更紧。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额头上竟然落下一滴汗,他一颗心跳得飞快,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奚存停止了挣扎。

奚曜愣了愣,然后松开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去探皇帝的鼻息——

便是此刻!

奚存乍然睁眼,从床上一跃而起,对着奚存劈手就是一巴掌:“逆子——!!!”

这一巴掌极重,极狠,极痛,奚曜被扇倒在地上,脸颊顿时红成一片,连嘴角都裂了一道血口。

他看着床上的人,惊呆了。

此时的奚存,哪还有什么萎靡不振、病重虚空的模样?!

“来人!把太子给朕拿下!”

只听一声怒喝,殿外哗啦啦涌进来一群金吾卫,将这内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奚曜被几个金吾卫押着,难以置信道:“父皇?!”

“你还认朕这个父皇吗!啊?!”奚存怒不可遏,“此子意图弑君,给朕押入天牢!”

“父皇!父皇!”奚曜已经明白过来,什么病重,全是无稽之谈,这分明就是父皇给他设下的圈套,故意诱他跳入!

“为什么!为什么——”奚曜自知大势已去,不甘而凄厉地喊道,“父皇,到底为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给宁王扫平障碍,所以不惜作这么大一场局,废掉他这个太子吗!

凭什么!凭什么!

“尤荃!”奚存沉着脸,叫道。

尤荃绕过金吾卫,恭恭敬敬地上来:“陛下。”

“拟旨!”奚存重重地呼吸着,面色通红,胸口大起大伏,“太子奚曜,不思圣哲之戒,自构骄僣之咎,争结朝士,竞引凶人,遂使文武之官,各有托附;亲戚之内,分为朋党。更有私采铁矿,窃铸武器之举,实乃大逆!朕久隐忍,望其悛改,然其愚心不悛,凶德弥著,竟于太极宫公然弑君,其心可诛!如此恶徒,岂可为君!今废太子——”*

尤荃等了又等,也没等来下半句话。他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陛下?”

奚存一拳捶在案上:“今废奚曜太子之位,打入天牢,留待发落!东宫众人,一并缉拿!太子朋党,悉数停职清查!”

他话音未落,猛地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部分摘自《黜魏王泰诏》《废太子允礽谕》

18:00还有。

-

第81章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先是废太子谋逆,后是皇帝气极晕厥,整个皇宫,一片大乱。

长安城中本是彻夜狂欢,却被紧急叫停,百姓们全部被赶回家中,不得外出,而所有得了消息的朝臣,都大惊失色。

太子妃尖叫着被押离东宫,尚书令府上重兵把守,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天亮的时候,在太医的抢救之下,奚存才慢慢醒转。

“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尤荃简直老泪纵横。

“朕……怎么回事……”奚存想起自己昏倒前喷出的那一口血,神色阴晦。

“启禀陛下,方才微臣施针,竟发现陛下体内毒素有所增长!这、这……恐怕正是如此,加上陛下一时激动,才会……”老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

奚存撑着床板,垫着枕头坐了起来。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问:“既然说朕体内的毒素有异,为何昨日却没有查出?”

“昨日并无异常啊,陛下!”老太医忙道,“这些日子,陛下不出太极宫,周围用具检查得更细致,想必歹人是再无可趁之机。加上陛下一直服药调理,所以病情并未加重。可昨日陛下举行了家宴……”

说实话,在没查清源头之前,他是不赞成陛下举行家宴的。但陛下近来疑心是太子下的毒,有心试探,这家宴是非摆不可,那他也无力改变。幸亏太子不懂医术,看他扎针,便以为是在治病,其实他只是扎了几个不痛不痒的普通穴位,做个样子而已。

但如今仔细一查,发现陛下竟然又中了毒,可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昨夜家宴上,到底是谁下的手?若是太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弑君?若不是太子,难不成是惠妃?又或者,是太子妃,奉了尚书令的私令,没与太子沟通?

尤荃登时噗通一声跪下了:“陛下!昨日宴会上的所有人,从废太子到奉菜宫女,进门时都搜过身的!所有吃的、喝的、用的,老奴也全都亲自试过!可何太医检查了老奴,却发现老奴并未中毒!老奴罪该万死,实在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啊!”

奚存如今已经没力气发怒了,他只觉得,疲惫不堪。

“到现在也查不出,是什么毒?”

“微臣无能。”老太医深深地贴在地上。

奚存:“东宫现在如何?”

尤荃:“太子、太子妃与东宫一干人等,皆已下狱,尚书令等几位大人府上,已派人严加看管。”

奚存闭上眼睛。

沉默许久后,他才道:“尤荃,传朕旨意,召宁王入长安。另附一道密旨,让宁王,务必带上那桑姬的奶娘,一齐过来。”

-

太子被废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下哗然。

宁王府上尚未高兴多久,一道圣旨便抵达门前,召宁王速往长安。

“这一道圣旨下来,恐怕本王的安宁日子就到头了。”奚旷立在窗前,嗤笑一声。

太子刚被废,皇帝就召见宁王,且只召见宁王,不召见陈王,此举意图,在旁人眼里,可谓是昭然若揭。

——他莫非就是下一任东宫之主?

多么顺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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