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金鸾(35)

作者:青草糕 阅读记录

贺暄被桑湄捏着把柄,不愿被北炎知道自家暗中制贩五通散之事,想起了这假死药,这才给了桑湄。

奚旷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书。

时至今日,他都不敢确定,她到底是不是还对贺暄留有旧情。

这个问题不该从宁王嘴里问出,所以贺暄从头到尾,都以为奚旷是因幼年之事,才对贺家怀恨在心。

但其实他们之间,根本就不熟,若无桑湄,也无缘可究。

那么,桑湄恨贺暄吗?若不恨,为何要把贺家把柄送到宁王手上?可若恨,又为何敢孤注一掷,笃定贺暄会为她冒下风险?是因为二人太过熟悉,所以即使是心中有怨,也对他会做的选择了如指掌吗?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便觉得从心到肺都在绞疼。

她被困在宫中不得出,所以她的所有指令,一定都是假死前就已下达。

就像她了解贺暄那样,他也了解她。正因为她不认识北炎新上任的君王,不知其究竟会不会对南邬皇室赶尽杀绝,所以她才会安排了死士刺杀,嫁祸到南邬太子头上,绝不让他有一丝希望——毕竟,奚存篡权篡得十分粗暴,名声极其难听,这种情况下,一定会有官员相劝,要适当采取怀柔政策,免得失去民心,落下万世骂名。

但是,她自己要跑便跑,为什么要嫁祸他人?

她疯了?

奚旷忽然觉得难以呼吸。

她好像天生薄情寡义,不择手段,为了摘干净自己,不惜扫清一切障碍,哪怕是拉别人下水。

这么多年,她都没有变过。

“卿卿。”他唤了一声。

桑湄回过头来:“殿下,我马上就好。”她匆匆又交代了几句,随即快步回来,温顺地靠到了他的身边。

奚旷看着这个女人。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罢,北炎的官员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接手南邬事宜,他身为亲王不能一直赖着不走,而她,他势必要带走。

“你可知,今日本王为何心不在焉,才被刺客得了手?”

“为什么?”

奚旷一字一顿道:“因为今日早晨,本王收到了父皇的圣旨,要本王务必,将南邬余孽清扫干净。”

桑湄怔了下,随即道:“哦,那殿下看来,很快又有的忙了。”

她略略提了提袖子,为他斟了杯茶。

她没什么反应,这在奚旷意料之中。

他说:“本王乏了,你替本王念一会儿书罢。”

桑湄接过他手里的书,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军情文书,而是一本佛经。还是放在她披香殿书架上的一本佛经。

“殿下怎么会看这个?”

“人累了,看这个,能静心。”奚旷合上眼,“念。”

桑湄便从翻开的一页开始念。

她的声音慢而婉,奚旷听了一会儿,嗤道:“佛经在你嘴里,倒像是靡靡之音了。”

桑湄抿了抿唇:“那我不念了?”

“接着念。”

桑湄只好接着念,只是语气更加严肃了一些。

这些佛经,她是抄过的,只是抄的时候不动脑子,更不诚心,所以也没在心中留下半分印象,念得有些生涩。但就算是这样生涩的念书,奚旷竟然也听进去了,呼吸明显变得平稳下去,眼皮都不动一下,宛如已经睡着。

他手边没有任何武器,身上还带着伤,只要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她说不定就能刺杀成功。

桑湄有些恍惚地想,真敢啊,奚旷。

就这样放任她携带凶器在身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自己还睡着了。

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桑湄放下书,去开门,随后回到奚旷身边,轻轻推了他一下:“殿下,用膳了。”

奚旷睁开眼,看到她俯身望来,眉眼浅弯,笑语盈盈。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他说:“桑姬。”

“嗯?”

“今夜,留下来陪本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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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是夜,殿内灯火通明,奚旷坐在榻前,张重行提着药箱进来,朝他行了一礼:“老朽来为殿下换药。”

奚旷点了点头。

张重行打开药箱,抬头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桑湄,动作有些迟疑。

“无妨。”奚旷道。

既然宁王都这么说了,那张重行便不再顾忌,为奚旷脱下了身上单衣。

烛光映照下,张重行为他小心拆下那沾了血的绷带,层层白布解开,露出他饱满流畅的臂腹线条,遒劲而不暴胀,坚实而不坚硬。

但这样的身子,却并不能让人感到一丝美感。

只因那蜜色的皮肤之上,无数道深深浅浅的沟壑疤痕交错纷杂,遍布每一块肌垒,令他看上去不像一个完整的人,而像是许多肉块被拼凑缝合而成,是张牙舞爪的野兽,也是诡谲混沌的魑魅,暗红浮白,触目惊心。

桑湄下意识倒退两步。

张重行明显感觉到手下宁王的脊背一绷。

他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为宁王匆匆换完药,重新缠上干净的绷带后,便即刻告退。

关门声响起,殿内烛火一晃,落针可闻。

良久,奚旷才道:“害怕?”

“不是……”桑湄抬起眼,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简直像是对她赤衤果衤果的叫嚣,“我只是没想到……殿下吃过这么多苦。”

“吃苦?”他蓦地冷笑出声,伸手一拽,她便轻易被他拽进了怀里。

她的手被迫握住他臂膀上那些光滑的疤痕新生面,她在他怀里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他所受的灾难,比她想象得更可怕百倍、千倍。

“你怎么会觉得,这只是吃苦?”他靠在她耳边,胳膊用力,几乎要把她的腰折断。

“这分明是吃人啊……卿卿。”他阴冷道。

秋穗将她伺候得很好,她身上又重新有了那种专属于清鸾公主的清冽味道,又冷又孤,像一把冰淬的刀,直直扎进他的心里。

她在他怀里,永远温柔小意,却永远在他不设防的时候,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

桑湄在撷阳郡的最后一个春天,边疆传来战报,南邬与北炎打仗,又打输了,这次割让了两座城池,暂时休兵。北方的战火虽未绵延到南方,撷阳郡一切如常,但毕竟是休戚相关的国家大事,人心惶惶在所难免。

而公主府内则丝毫不受影响,大家正忙得热火朝天,为公主出孝回宫作准备——三年孝期已满,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土里土气的乡野小郡,回到繁华兴盛的建康都城了!

府里上下人人都很高兴,只除了公主和秋穗。

白日里有快马送来一封密信,由秋穗亲自接过交给公主过目,自看过那信后,桑湄脸色便一直不太好,甚至让当时在一旁剪枝的奚旷直接退下。

奚旷直觉是建康那边出了什么事,但那不是他能过问的,他只能对公主的隐怒沉默以待,无声告退。

到了夜里,秋穗来找他,说公主要见他。

奚旷推开门,看见了坐在窗台前饮酒的桑湄。

秋穗早已退下,桑湄回过头来,斜支着脑袋,唇色被酒渍浸得嫣红,说话声音也懒洋洋的:“你可知道,本宫很快就要回宫?”

奚旷在她身边坐下:“卑职知道。”

桑湄笑笑:“即便如此,也还是不愿与本宫回去吗?”

奚旷垂下眼睛,握紧了双拳。

他回去……他回去做什么?回去当一个侍卫,然后听人人都说他肖似贺暄吗?还是惊动了贺暄,最后将他带回贺家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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