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太子错认成竹马后(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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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露的一番话,在绫枝心头久久萦绕盘旋。
她不由回想起在杭州的一幕幕场景,为了让弟弟读书,她攒钱买下离书院近的宅子,接了刺绣的活计,也只是为了让他手头更为阔绰。
江诺科举成功,和重逢陆郁,始终是支撑绫枝走下去的光。
陆郁已再无可能,可江诺……却仍然可期。
绫枝这般想着,一推房门却怔住了,灯下的江诺手里捏着一本孟子,正在灯下苦读,一抬头看到是自己,忙将书本藏入袖筒。
“阿诺……”绫枝说不清心中滋味:“你还在看书?”
“我没有……只是闲来无事看看……”江诺忙道:“前几日不是想着当个教学师傅吗,这几日便温习温习……”
“如今就算是教课师傅,都有不少进士呢。”绫枝艰难道:“阿诺,姐姐不愿你就此蹉跎,姐姐今日听说,你国子监的学籍还保留着……你还是可以回京,科举……”
虽说天无绝人之路,定然日后有别途,可她如何忍心,让他因了她抛下多年的寒窗苦读。
“你又去找他了?是吗!”江诺语气发冷:“他就是这般给我们下饵,阿姐,你不能再回头了!”
“阿姐不会回头,……你和阿姐,虽为姐弟,但终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绫枝哑声道:“阿诺,你这一生还长……阿姐怕你日后有悔……”
“阿姐……”江诺摇头,坚决道:“阿诺虽还未曾踏入,但已厌倦了朝廷官场,不入官场,是阿诺自己下的决定,和姐姐无关,此生也许有憾,但绝不后悔。”
第93章 决裂
无论如何, 绫枝不愿弟弟的前程受到影响,如今既然可以回头,她不由得多考虑了几分。
此事很快传到李御耳中, 李御露出几分斟酌模样, 淡淡开口:“原来她最在意的, 还是江诺的前程。”
只是听闻国子监尚有学籍, 便想着说服弟弟回头,那……定然经不起江诺前程的半点闪失。
李御对金吾卫招招手,淡声吩咐了几句。
金吾卫很快会意, 领命退下。
不久后,便有流言渐渐在绫枝周遭传播。
“你听说了吗?监生若是擅自离国子监达到一定时日,便再也不能有学籍了,听说还张榜公示,以后什么出路都断绝了, 哎,这可真是……”
“这不都成半个罪人了吗?听说村东头老冯家的孩子, 听了这消息, 连夜便赶去国子监了,之前还在家养病呢!”
绫枝一听, 心头登时一颤,忙问清霜:“你可知此事?”
“不太清楚。”清霜皱眉道:“但若是如此, 公子岂不是要糟?!”
绫枝略一思索, 咬咬唇:“我要去找他一趟……”
清霜惊讶抬头。
如今不用说也晓得, 姑娘口中的他,自然是东宫。
姑娘也唯有因了公子之事, 才会再去寻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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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公公一看绫枝到了, 倒是略微吃了一惊:“姑娘可是来寻殿下的?殿下就在房内……”
他一边说着, 一边将绫枝往里头带。
还未曾踏入房内,便有一股浓郁的酒气。
绫枝推门走进,李御正手持玉盏,缓缓饮尽。
只是那长眉下的黑眸仍冰冷清醒,唯有面上的红潮,能看出几分薄醉之意。
李御看到绫枝,眼眸登时亮起,随即又转头,语气淡淡道:“你来找孤有何事?”
绫枝有求于人,语气比之前和缓几分:“殿下,臣女有罪,罪在臣女一人,请殿下恕了江诺,莫要赶尽杀绝。”
若是真的要张榜公示,别说日后考功名,就连当个夫子,都是再不可期盼之事。
李御闻言,低声轻笑:“孤就知道,你定然是为了他的事前来。”
李御语气失落,在光线昏暗的室内,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落寂,绫枝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殿下有伤未愈,不宜饮酒。”
“你走吧。”李御淡笑饮了酒,再开口时,透着几分自嘲:“有你这句话,孤可保他此生无忧。”
绫枝垂眸立在原地,却并未转身离去。
李御有万般错处,却是言出必行。
有了他这一句,想必阿诺日后,定会顺遂不少。
绫枝望着接连饮酒的李御,总算问出心中所想:“你向来……最恨欺瞒,清露助我逃出东宫,在你眼里定然罪大恶极,你……为何留了她性命……”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始终未曾等到回答的绫枝叹息一声,转身推门而出,却听到李御低声道:“孤不愿……不愿你那么孤独……”
“幼时的玩伴,如今也不剩几人……”李御渐渐醉眼迷离,语气也不似往常冷漠,反而多了几分怅惘:“若是有一日,你想谈及从前,那丫头不在,就没人能和你聊当时的斗草,和那时的点心……”
绫枝怔住原地。
她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太子口中说出的。
如同冷峻漠然,高高在上的修罗,忽然俯了身,从此感知了万千众生之悲欢。
恰逢此时,李御试图站起,脚下微微不稳眼看要跌倒,绫枝未曾多想,上前搀住他衣袖。
李御身形高大,她的阻拦并未起到作用,二人跌在地上,几乎是刹那,李御的唇畔若有似无的擦过绫枝耳畔,语带醉意:“枝枝,别丢下孤……”
酥麻的气流带起颤栗的痒意,绫枝霎时红了半边脸颊,几乎要落荒而逃。
她刚想站起身子,双眸一顿,却登时僵住了。
因她摔倒时扶了一下桌子,有张纸笺便从桌上飘下,她微微抬眸一看,却全身发软。
那是一封信。
分明是陆郁笔迹,在请求太子,帮他寻一女子。
依稀能猜出,信中那人,八成说的是自己。
但身份,经历却都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原来陆郁早就暗中嘱咐太子寻过她。
可连她的姓名都未曾直言相告。
如此遮遮掩掩,旁敲侧击,到底是想寻她?还是巴不得寻她不见,只为了结自己的心结?
绫枝望着那薄薄的纸笺,倒是轻笑一声。
自从来了京城,她不断看清陆郁其人,直到今日,已耗尽前尘,再无半分留恋。
绫枝喊了两声,未曾有人进来,她只得硬着头皮将躺在地上的李御安置到椅上,便举步出了门。
门吱呀一声关闭。
李御缓缓睁开未染半分醉意的双眸,望着桌上的纸笺,唇角挂起一抹了然笑意。
攻身为下,攻心为上。
他既已坦然明白对她的爱意,便会让她心甘情愿,沉沦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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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常甚是敏锐,没过几日,便察觉了陆郁在周遭暗中窥探的身影,并报给了李御。
李御淡淡道:“静观其变,不必去阻。”
过了片刻又道:“将孤要回宫,放她自由的话传到陆郁耳中。”
此话很快传开,绫枝本是不信,看到李御的马车浩浩荡荡的从京郊开出,才真的信以为真。
第二日清早一推门,看到的却是陆郁身影。
绫枝从未想到,会在此时再见陆郁。
他似乎比以往清瘦了几分,眼眸贪婪的望着自己,闪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陆郁喃喃:“枝枝……”
绫枝僵着不动。
“我总算再见到你。”陆郁哽咽道:“你……还好吗?”
绫枝轻轻退后一步,几分疏离冷淡:“陆公子请自重。”
陆郁笑容苦涩,不可置信:“几日不见,你叫我陆公子?”
“并非几日不见。”绫枝自嘲一笑,淡淡报出一个日子道:“那天晚膳,我去过陆府,也见了陆公子。”
那一日,是他大婚的日子。
陆郁深吸一口气,颤声中有几分难堪道:“当时,你也在陆府吗?”
绫枝沉默。
那一夜的一幕幕,湖畔灯火,陆郁微笑的侧脸,体贴的举动,林晴柔温婉的配合,都让那时的她心如死灰,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