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民国](276)

作者:张大姑娘 阅读记录

“但是我觉得学会它的这个过程,我得到了很多。”

她讲话讲的深奥,看守的笑着听,“您是有大学问的人,之前宋先生跟我说过,当年在北平,是数一数二的算盘手,您打个算盘给我看看吧。”

扶桑就拿出来算盘,她每日都要打,算盘一个月不打,手就会生很多,她打的很随意,依旧没有错一个,“我现在这个年纪,每天都要至少半个小时的。”

人说琵琶声音好听,大珠小珠落玉盘。

扶桑只觉得算盘子声音好听,嘈嘈切切,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力道,实打实的数儿。

十指翻飞,打了一盘,她有心卖弄一下,打的更是漂亮。

看守的总是闲聊,“您还有这样的绝学,双手打算盘儿,我这些年头一回见,您真是个奇女子。”

他有时候也琢磨,“这世界上的漂亮女子多了去了,有钱的,有才学的,还有跟林黛玉一样的,哪个类型的都不缺,怎么单单宋先生总惦记着您呢。”

那样好的人才家业,那样能干又冷傲的人,到底是上什么瘾头的。

你总会想这个女的凭什么?

她漂亮吗?

漂亮也有,但是不是很年轻了,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更有朝气且灵活。

她会拿捏男人吗?

也不太会,她毕竟在里面什么也做不了。

那她到底凭什么?

看守的今日才有点明白,“山人自有岫玉开,今儿我才知道,您是城隍庙的旗杆儿,独一份儿的!”

他看守这么多的人,接触过的人不算少,有的性格一看就很好,有的脾气一看就急躁。

扶桑她呢,慢。

脾气慢,性格慢,不温不火地,给人看不太出来什么,平庸至极。

性格不是最热烈的,不是最平易近人的,但是她就很稳。

一个字,稳。

占进了,现在还能稳得住,还能去研究一门学问,还能笑着双手打算盘儿。

这样的隐忍个性,自我消化情绪的能力,自己跟自己玩儿的这个精神头,难得。

她不寂寞。

她自己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处境,她自己的人生,自己很得趣儿。

日本人要吃西瓜,在外面喊,看守的小跑着去,推着板儿车,去城外买西瓜去。

扶桑又安静地坐在桌子前,靠着木窗。

她自己一会儿趴着看云,一会儿撑起来下巴看光影,什么也不想做,绝大多数时候在发呆。

她比之前变得更沉静,她觉得得变化一点儿,既然要打攻坚战,改变不了环境,就改变自己。

她试着接触任何可以接触到的人跟事物,这样一个浅浅地想法在心里闪现。

这里别的没有,狱友很多。

自古真诚交朋友,她认识很多朋友。

并善于学习各种长处,比如说一个狱友学狗叫很像。

几个人会跟着学,她才知道这个是有发音技巧的。

每个人,优缺点在仔细思考的时候,都会出来。

扶桑很善于安静地观察人,也很善于学习。

她开始微妙地打磨自己,一天又一天,甚至夜里还要研究学习到十一点十二点钟。

宋旸谷给留很多很多钱,他的工资都搭在扶桑这里,看守的每个月都是一封信,里面带着汇款。

她甚至学会了绣花织毛衣,大把空闲的时间,在这里,她度过了人生最悠闲,心里事情最少的五年。

五年的时间,她刚好三十岁。

三十岁而已,她觉得这个年纪很好。

宋旸谷在前两年的时间里每周都从上海到南京,整整两年。

后面三年的时间,他在香港,她在南京,再也没有见过。

他有时候来书信,有时候没有书信,全世界都在打仗,全世界都是硝烟,整个土地都打起来了,他跨越不了火线,也无法再进入沦陷区。

如果四十岁出去的话,四十岁也很不错。

虽然日本人不会让他们吃这么久的闲饭,可能因为负担太重直接埋了。

她有点想不起宋旸谷的样子来了,很遗憾,没有一个照片留念一下。

她看着日本人的报纸,南京在日化,日本人的电台,日本人发行的报纸,日本人的西图澜娅餐厅,还有日本人收养的战争遗孤,日本人也渐渐得出来一些坐天下的心得。

她在那个圆润的书桌前,甚至能听到枪声。

夜里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城外在打仗。

国内现在在混战,跟日本人终于,打成一片了。

前面十年,我们不断地丢盔卸甲,慢慢地变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然后又慢慢地开始丢城让土,因为打不过,打不过,只能被人家抢走。

那么剩余的部队,只能围绕着城市转悠,不定时打打,或者联合起来出出气,打不回去也涨涨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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