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民国](33)

作者:张大姑娘 阅读记录

她披着蓑衣穿着木底花盆鞋,追着几步喊破了嗓子,雨声绰绰里面也没有人听见。

“哎呦,姑奶奶,您这是哪里去了,一早上就没看见你,扶桑都走了,也没来得及送送她去,这一下三年见不到了。”大奶奶说完就看姑奶奶脸色惨白,浑身都冒着凉气儿,她身上都湿透了,抱着个食盒还在桌子上滴水。

大奶奶打开一看,朝阳楼内孙家豆花儿,“您想吃这一口儿了,赶着天气好了就有行商走街串巷地卖,何必大雨天跑那么远的呢。”

她给捧出来,还有余热挥香,“这许多的羊肉口蘑,您加料儿了吧,我给您热热吃去。”

说完,就看姑奶奶趴在炕上呜呜地哭起来,越哭越伤心。

刹那间家里静的只听见落雨声声,大奶奶没敢动,也不敢问,姑奶奶的脾气,有时候喜怒不定的吓人,不知道又想起来什么伤心事儿。

不过一会儿就好了,姑奶奶总不肯叫人知道她的伤心事儿,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知己人太少了,但是有!

知己不用说,便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知道你哭什么笑什么,不是知己的,浅谈两句也就算了,不然辜负了自己。

她哭一会儿就洗干净脸面换了衣服,看着扶美吃,“你有口福了,你二哥啊,就是个没口福的,你说一碗豆花儿——”

她声音有点哽咽,硬生生给咽下去,“一碗豆花儿她都没福气尝尝,白来京城受苦!都给你吃,你替她都吃了才好!”

哭的是扶桑,觉得这孩子什么命,你来了富贵地儿,你说你没享一天的福,她心里,其实对不住。

三年后,宋府!

年底,芦花似铺天盖地的大雪,屋子里面炭火终日不断才有点热乎气儿,教人不至于伸不出来手。

宋府后面一圈围房,正中明间大师傅屋子里面传出来动静,下面的小徒弟们便听声儿都动起来了。

有打水的递帕子的,有倒夜壶的,还有舒展筋骨按摩的,扶桑在耳房里面提起来早就烧滚了的白提壶,从窗户留着的一丝缝儿往外看,天浅黑而地茫茫,院子里隐隐传来扫帚刮地的声音,教人心里静。

扶桑拿出来一小包双窨小叶茉莉香片,往八吉祥大茶杯盖碗儿里面冲水,一包儿刹水翻云涌,窖过的茶馨香扑鼻,再盖上盖子焖一会儿。

等里面妥当了,便托着铜茶盘子里面去,一手高打起棉布帘子,先露出来一张笑吟吟的脸儿,透着利索舒朗,“师傅,您起了!”

大概这些年常在屋子里面待着,映着一片暗色进来的时候,她能与雪赛白。两只手稳稳当当地捧着大茶杯放在桌子上,水一丝不漾。

大师傅正坐官帽儿椅上闭目养神,头发花白而略老迈,他曾经是内廷里面当值的,ʟᴇxɪ极善算术,能双手拨算盘,数十万百万之巨算的分毫不差。他还有一手儿好字儿,做账房的习小楷的多,他却写的一手好草书。

据说他还有一门绝技——袖里藏金。别人说他的绝技是跟山西帮学来的,袖里藏金是晋商密不外传的绝技。

至于他为什么会,府里的人有说他本来就是山西人,有的人说他早年勒索过一个山西商人,说什么的都有,扶桑却从来没有见识过。

只知道大师傅原本在内廷待过,后来大概失势,去了哪个王孙家里指派。再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府里太太招揽,来做专门的大账房,宋府内宅财务总管,他手底下徒弟们冒头的五六个。

大师傅闻声先应一声,贴她的额头触之冰凉,便关切问她,“早起又打算盘了?”

“打习惯了,我愿意天天练着呢。”她跟着老年人生活久了,在这个围房里面寒来暑往三年,一日一日地学着心静,做最多的两件事,一个是珠算,一个是练字儿。

她用功,特别的用功,像是比别的孩子都知道学东西,身上有股子源源不断的韧劲儿。

大师傅是行业里面能牵其牛耳的人,不夸也不贬,“打算盘看着容易上手,但是打得让人叫好也不易,五个手指头各有分工一点也不能出差错。”

他喝一口酽茶舒展肠胃,茶杯轻轻碰撞在案桌上,周边四下无声,均肃立听师傅训导,“干咱们这一行的,第一个得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的人才能吃的了这碗饭。第二个得功夫到家,下面的珠子落上去了,得严丝合缝儿,不能有一点缝隙才算高手,这个得自己琢磨下功夫,第三个呢,要目光放长,我们在账房里面不出院墙一步,可是手里过数的买卖算计,冗杂万千,脑子不能糊涂了,上下比较左右比对,不出房门也能知道天下大势兼商贾之道。”

一手算盘打好了,财通天下,其中玄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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