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檀郎(103)
阮七却浑然不以为意,淡然笑道:“伤口已经好了,多谢你的止痛药,很管用。
浓郁的药味从他身后绕过来,直扑冯蘅的鼻息,又与漫天柳絮一起飏飏而去。
冯蘅眼睛一热,就觉得自己心里也满是苦药味道了。
阮七点起案上已经落了灰的香笼,又将前后门窗都开了,过堂风穿屋而过,不冷也不热。
冯蘅一鼓作气坐到案前的矮榻上,想说的话却再而衰、三而竭了。
阮七用仅剩的左手沏茶,又将它放到矮榻中间的横几上,“我不会这个,你随便喝喝。”
冯蘅尝了一口,知道他不是谦虚,这茶泡的确实不好。
一口粗茶咽下去,先前想过的许多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冯蘅定了定心,就那么直接地问道:“你往后是不打算成亲了么?”
阮七似是没料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愣怔,随即如实答道:“我没想过。”
冯蘅觉得憋闷,站起身来走到窗前透气。
仗着阮七看不到她的脸,她又很无礼地追问道:“那你现在就想。”
“……你知道我……我不能误了别人!”
“你就不怕误了她么?”
“你……”
冯蘅豁然转身,“你为她断了一臂,这已经是天大的人情,若又要为她一生不娶,你不问问她可能承受?”
阮七眸色暗淡,垂眸道:“我不要人情,不要她承受。”
冯蘅冷笑,“何必自欺欺人?人没有一味付出不求回报的,纵然你执意自苦,她也会因为你的深情厚意而夜夜不能安枕!将来若有再见之日,她已儿孙满堂,你却孤苦无依、垂垂老矣,你叫她如何面对!”
“够了!”阮七断然喝道,“别说了。”
又是一阵穿堂风,他依旧身姿挺拔如岩岩青松,可那空荡荡的袖管却迎风而动了。
冯蘅忍住喉咙的酸涩,依旧不依不饶,“你看,我只是说几句你就受不住了。”
她无力地坐回榻上,慢声道:“若果真如此,你真能捱过漫长的下半生么?怕到那时,你就不再是你了!”
良久的沉默后,阮七自嘲一笑,艰涩地开口道:“所以冯大姑娘是想劝我‘不如怜取眼前人’?”
冯蘅被这句话刺得心中一痛,忍不住流下泪来。
阮七却心如铁石,“在我心里,任何人都无法取代她!”
“谁说要取代她了?”
冯蘅忍不住哭道,“你大可在心里留一个位置给她,你要想她就尽管去想她,可你不能关着门不让别人进来,没的伤了别人的心,也耽误了自己一辈子!”
“可我心里只有她!”
“你心里难道就没有爹娘兄弟,没有阮将军和阮夫人?”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都是各色各样的人,往后还会有许多其他的人,你心里能装得下他们,就不能再容下一个我么?”
阮七被她这话震惊了。
从与她再见之日起,每次她都出语惊人,弄得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叹息一声,阮七道:“我身心俱残,配不上你!”
“胡说!”
冯蘅又站起身来,几步走到阮七对面,迫使他与她对视。
她仰视着他,问出的话却咄咄逼人,有居高临下的气势,“你可喜欢我?”
阮七被她如水的眸子摄住,好像是中了定身术,“我不讨厌你”,他嗫嚅道。
冯蘅的泪滚滚而下,嘴角却扬起一个得胜的笑,“三日后来我家提亲,过时不候!”
东院,平兰屋里。
平兰坐在床边闲闲地绣着帕子,庆郡王坐在对面剥橘子吃。
二夫人见怪不怪,寻个由头躲了出去,说是去找赵氏说话,实际上是给屋里的两个望风把门。
庆郡王赋闲这些日子常来阮府走动,说是探望阮信和阮夫人,十次里有九次被拦了,脚步就往平兰这里挪。
二夫人有意张扬,很快阮府上下就都知道:庆郡王看上二小姐了。
可日子长了二夫人心里就隐隐不安起来,庆郡王虽然待平兰亲厚,却从未松口说要娶她。
如此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夫人就觉得还是得避人耳目些才好,万不能为了个没落定的王妃之位坏了女儿的名声。
平兰也是这样想,一连几天对庆郡王都是若即若离的态度。
庆郡王斜着眼睛睨她,“本王来看你,你也不陪本王说说话?”
平兰好像是全部心思都在绣针上一样,一边灵巧地穿针引线,一边淡淡道:“女子本就该在闺房中做女红,与外男有什么话讲?王爷自恃身份贵重,欺负臣女不敢撵人么?”
庆郡王听她的语气清清冷冷的,不像是撒娇,倒真有点赶人的意思。
他陪了笑脸,凑到平兰身边去看,“绣什么呢?这么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