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檀郎(13)
这丑女不像她家公子,倒是个说话算话的,吃喝用度,要什么给什么,若不是关着人不让出去,还真有几分招待贵客的样子。
冰绡见她果真没什么恶意,胆子也大了起来,带着一股撒气的意思,整日里要吃要喝,使劲折腾。
“今天中饭就简单些吧,只要四碗炖菜,四碗炒菜,四盘荤菜,四盘素菜,两个热汤,八碟冷荤,并些时鲜现摘的瓜果,一壶农家酿的冰镇桂花米酒就好。”
“点心果子可别忒寒酸了,我要吃仙客来的桂花糕,陈楼的牛乳酥酪,城南十里铺子的炸焦果儿,城西缪家铺子的脆皮猪肘,城东虞记的鸡油菌子饼,天香楼城北分店的酥皮鸭卷儿和嫩蒸水晶豆腐。”
“你快些去买来了,再帮我带一盒赵记的“朝云”玫瑰花口脂,要淡香型的——千万不要买岔了!”
冰绡说着,丑女就听着,末了应一声“是”,晚些时候准保置备齐全,让你挑不出她的错处。
冰绡原先想着,让她满城里乱跑,买自己爱吃的东西,不定父亲和哥哥的人就注意到了,顺藤摸瓜找到这里,自己和莺儿也就得救了。
可是连着几日,外头什么声音也没有。
有一次,趁丑女背过身去拿东西的空,冰绡主仆二人举起灯台砸过去,她后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极灵巧地躲开了——冰绡方才知道她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买东西的时候,估计就是这样将搜捕的官兵给躲过去的。
冰绡无奈,只能转换策略,拉着她问东问西,想得到点有用的消息。
她就跟哑巴似的,一概不答,令冰绡气结。
晚饭过后,正时凉州人秋日里最闲适的时候,结对的妇人,抱孩子的老妈子,没事儿的半大孩子,被拘着念了一天书的小公子,纷纷上街,消暑消食,散步聊天,好不热闹。
冰绡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气闷,仓皇,焦急,委屈,无可奈何。
恰好门扉响动,一个白衣人负手走了进来,冰绡也没看来人,随手抄起一个白瓷瓶儿,直直砸了过去。
檀琢一扬手接住,笑道,“阮姑娘好大气性,这几日的果子点心没招待好?”
冰绡听得这清冷的声音,知道是谁,心下就是一震。
这地下室满室缟素,又没点灯,这人往门口一站,逆着将阑的微光,鬼气森森,可怖极了。
檀琢冷眼瞧着阮冰绡和她的小丫鬟两个抱在一起,远远躲到墙角,愉悦地勾起了嘴角。
“怎么,这么怕我?”
“你、你别过来!我的小命不值钱,留着我的性命去找我爹,多少银钱都给你,教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檀琢不禁轻笑出声。
他今日心情极佳。
这几日他洞若观火,将凉州城里外动作看的分明,阮家父子显然已经上钩,以为阮冰绡是被北戎人掳走了。
阮青时带着银羽卫出了大虞国境,无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阮信的意思,这份逾越算是板上钉钉了。庆裕帝爱怎么想,他不管,他要的就是阮家父子知道,没了北戎边患,他们阮家难逃“走狗烹” 的下场。
有朝一日,若是与阮家父子战场相见,他们也就学会什么叫“养匪自重”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命好,你爹果然对你极好。”
“你、你什么意思?”
“别怕,阮姑娘,我再烧一把柴,你就能回家了。”
…………
檀琢递给阮府的信交待得分明:
“云州府檀琢拜禀阮世伯尊前,
日前琢遭奸人陷害,昏死于野,运蹇时乖之际,幸得妹冰绡相救。日夜照顾,情意深重,感激涕零。晚饭后送归,勿忧。
小子檀琢百拜”
阮信夫妇看罢信,又惊又喜又怒。
惊的是云州府与凉州相隔千里、素无往来,恩远王长子怎么跑到北地来了。
喜的是冰绡没了性命之忧,凉州和北戎也免了一场祸事。
怒的是檀琢轻佻放荡,无理之极,“妹”“日夜照顾”“情意深重”,看得阮信心底冒火,七窍生烟。
知他来者不善,此番动作必有后手,急急吩咐手下秘往城中各方去截人,万勿令檀琢张扬此事。
檀琢一心想再添把火,怎么肯让冰绡做了无名英雄。
他早就使钱买了杂耍戏班诸多手艺人,教他们拿了钱,只管往凉州城诸多热闹的地段去,不拘形式,只演一出将门千金与外男私奔的戏码;自己又着人备了八抬大轿,红事班子,吹拉弹唱绕城一周,说些檀公子谢过恩人阮小姐救命之恩等话。
没多大功夫,流言就在凉州城里传遍了。
出来看热闹的人比演戏的人还多,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官兵赶了这波、又来了那波,一晚上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