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打檀郎(179)

作者:夜雪湖山 阅读记录

挨着阮七坐下,冯蘅仰头望着被云遮住的满月,笑道:“你刚才是在想她,对吧?”

阮七一时窘迫,本就不擅口舌,被她这样直白地一问,出口的话便语无伦次了,“我……是,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惦记亲妹妹一般……”

“何必!”冯蘅抢白,“便是如男子思慕女子一样想她又如何,你当我会在意这个么?”

“你……?”

冯蘅偏头看他,眼里尽是狡黠,“我看话本子时,脑中想的也不全然是你。得不到的、挨不着的总是最好的,人非圣贤,谁不如此?”

纵然阮七早就知道冯蘅心性异于寻常女子,她这番话也教他结结实实地又震惊了一回。

看阮七如此,冯蘅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如此,我为何还非要嫁你?”

“嗯。”

“怎么与你说呢?就好比这月亮、星子,各有其美。但你要说美在何处,大约是美在顺宜我心。我心悦兮,明月皎,我心忧兮,明月老。我喜欢它们,大概是喜欢我想象的它们。唯其高挂中天,触摸不得,便可任我一想。可是……你不一样。你不是想象的,你是活生生的,所以并不总是顺我的心意。便如此刻,明月当空,你却在思念旁人。可即便如此,我仍愿意与你一起,一生一世。”

冯蘅的语气平静,一如她平日那样慢条斯理、不急不缓。阮七却胸臆震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一句“对不起”,可他知道“对不起”是配不上她的。旁的话,他却也一时间说不出。

被话语憋闷的痛感,阮七曾在冰绡处常常领受。不想此刻在戈壁凉月之下,又在另一个女子身上领教了一回。

“我何德何能”,阮七心道。

“这土丘上好凉。”冯蘅幽幽道。

阮七如梦初醒,“是了,我们回去吧。”

“不,我还想再待会。”

“哦……那我把衣服脱下来,你坐在上面就不凉了。”

“衣服脱下来你不冷么?”

“没事,我不怕。”

“你呀!”冯蘅叹气,下一刻便扳着阮七的脖子,坐到了他身上。“你看,这样我们不就都不冷了?”

阮七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自从新婚一夜后,他们便急匆匆赶赴凉州。虽与刘大力军是打打停停,佯胜佯败,然北疆毕竟是换了帅,从前旧部、蔺赦亲信、银羽卫……各方势力交裹,阮七是阮家明面上唯一一个处于漩涡中心之人,这些日子真是忙得心力交瘁,与冯蘅之间……算起来竟只有那一次。

冯蘅身上的气息幽幽地钻入阮七的鼻孔,他屏住呼气,浑身那三十六万个毛孔却仿佛都打开了,任他如何着急,仍旧毫不惭愧地大口呼吸着那兰麝之气,上瘾般地停不下来。

冯蘅的唇触感温软,令阮七察觉出自己的滚烫。

夜风紧,好在那黑色披风足够宽大,远远看去像是迎风鼓噪的巨帆,容得下两个笨拙的人生涩地随波逐浪。

月亮悄悄地从云后探出半张脸,落在冯蘅的眼中成了摇荡的练影。

她在戈壁的黄沙上想到江南四月的山溪,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大概与阮七一处,戈壁还是江南都是一样的。无论是风沙怒吼还是流水落花,都能让她轻易地想到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呵,她会与他乘着竹筏过浅滩、越溪涧。换到阮七掌舵,他的风帆雄壮,会将小溪行得碎玉溅珠,而后便直入汪洋。风帆一动不回头,却是回头,但往事庄严,海波温柔。从此再不回头。

天上月色能移世界。文期洒会,一朝风月,渐潮起浪涌,不是风动,不是帆动,是心随意动。直到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风止帆落。

于冯蘅而言,从闺阁绣楼到军营大帐,正如涓溪入海,终于按她自己的意思,从此人生快意,水阔山长。

而阮七脑中别无他想,出口的话只是反反复复的一句“阿蘅”。

京城,平芷宫中。

世人只道皇帝病重,哪知道庆裕帝是平白地失踪了。宫人早有怀疑,风言风语已然传出不少,皇后只得以“陛下需静养”为由,严令各宫不得探视、不得外出,各宫宫人只能于本宫院行走,非旨不能外出。

这便是将阖宫禁足的意思。如此大费周章,便是不知情的,也要对宫里情形揣测几分了。

近日,蜀地竟有谣言,说庆裕帝是微服私访到了蜀中,因病耽搁暂时无法回銮,怕天下人心大乱,方才谎称是在养病。

太子已令川陕总督胡钊彻查此事,这才不到五日功夫,是以还没有得到回文。只是谣言已经在京城里传得有鼻子有眼了,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意思,实在是令太子烦心不已。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