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暗卫今天也毫无破绽(33)

秦忆安……

当朝公主,大晟未来的女帝。若是能回到她身边,做得近侍,确是比战场拼杀强得多。

想到这里,方思宁只觉心头一沉,堵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拉过被子蒙住头,强令自己入睡。但这一夜,终是辗转反侧,只在半梦半醒间浮沉。

待到天色放亮,她醒了过来,心头的郁闷也散了大半。

多大事?还能扯到秦忆安去……

总之,再跟他好好说说。若还不识好歹,直接给他改籍,他还敢抗命不成?

方思宁主意一定,心情顿时爽朗起来。她利落地起身,走到外室瞧了瞧。果然,他早已离开,看来只能夜里再跟他讲理了。

这一来,方思宁倒有些期待,斟酌着见面后要说的话,更将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都揣摩了一番,自己跟自己辩论了半日。

正当她觉得十拿九稳之际,元祎快步走入了房中。

“郡主,”元祎开口,是少见的焦急,“军营那边传了消息来,陈慬向侯爷请辞,领了三十鞭笞。”

方思宁一时惊愕,待反应过来,便是连更衣都不顾,径直便往外去。

“备马!”她一路行至外院,高喊了一声,又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步伐,“……不,备车。”

……

……

校场之上,陈慬静静跪着。

鞭笞三十,较起魁夜司的刑罚来,根本不值一提。

但他似乎是真的太久没有被惩罚了,以至于这么几鞭子下来便有些跪不稳,单手撑地才不致倒下。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竟柔弱到了这个地步。

后背的鞭伤并不严重,只是外衫与伤口粘连,又经骄阳一晒,多添了一层灼痛。但这些痛苦却令他安心。他是该被罚的。罚他松懈怠惰、罚他不安本分,更罚他痴心妄想。

七年来,他时时警醒自己认清身份。他是刀剑、是鹰犬,只需忠诚侍奉,不当有一丝一毫的杂念。妄图攀高,只能是自讨苦吃……

他闭目,顺了顺自己的气息,而后,听见了马车的声音。

他不必抬头,便听出那是骈马辎车。车身沉重,碾黄土轧轧;马蹄蹴踏,动鸾铃锵锵。在北地,用得起如此车驾,还能毫无阻碍驱车入营的,唯有一人……

他抬起了撑在地上的手,将身子挺直,但仍低着头,刻意不去看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方思宁。

而方思宁也并未理会他。在他视线所及之处,苍青色的裙裾停留片刻,旋即翩然一曳,往中军大帐去。

……

大帐之内,张竞见得来者,眉头紧锁:“你来了。”

“叔父,”方思宁行了一礼,也不寒暄,只道,“罚也罚了,人可以还我了么?”

张竞一听,目露愠怒:“违抗军令、怠于操练,不过鞭笞三十,算是轻了。便是跪上一日,也是他自找的。”

“他是我的护卫,并非士兵,不该以军法论处。纵然是他自请,侯爷也该先问过我。”

方思宁说这番话时,语气甚是强硬,大有针锋相对之意。张竞从未见过她这般态度,愕然间没了言语。

方思宁自觉忤逆,略将语气缓和,又道:“外来之人,随军操练本就荒唐。不仅是他,即便是我,也不当再入军营。还请叔父体谅。”

张竞默然听完,沉声开口:“为了一个暗卫,你竟要如此?”

“叔父,我来北地是为远离纷争,本就不应与镇北军来往。先前答应操练,是敬重叔父。但请问叔父,可曾为我着想?”方思宁道。

张竞顿生几分“怒其不争”的焦躁:“思宁,镇北军本来就是……”

方思宁出声将他打断:“我只想安生度日,请叔父莫再费心了。”说罢,她行了一礼,“人我这就带走,也请叔父消气,改日再到侯府与叔父赔罪。”

话尽于此,她转身离开。

张竞心想挽留,却终是说不出话来,只恨恨叹了口气。

方思宁走回校场,低头看了看陈慬,道:“起来,上车。”

暗卫不该与主子同车,况且还是这般满身血污的情况下,但方思宁的声音凛冽,是不容拒绝的命令。陈慬便无二话,起身随她走向了马车。

行动之间,干结的伤口被重新撕开,痛楚尖锐而又绵长,但他的步伐依旧平稳,甚至连神色都安然如常。只是他的气息已乱,浊重的呼吸间夹杂屏窒,任谁听了都能明白,他在竭力忍耐。

方思宁自然也听得出来。但她并不回身,也无言语。待上车落座,她看着他在自己身前跪下,心头不觉又堵了起来。

抗命不从,是军中死罪,从轻亦要罚以军棍。鞭笞三十,已是额外开恩。但纵是如此,行刑者的每一鞭仍未留情。血色层叠,渗透他的外衫,明暗斑驳,怵目惊心。他的脸苍白如纸,眉眼之下染着颓丧的灰暗,平静的神色里看不出情绪,隐忍得近乎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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