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来宜(出书版)(187)

时鹿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云闪闪这才松了一大口气,道:“那蛊王是我干掉的,我还挺厉害!”

“是呀,金枪之名,名不虚传。”

云闪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冲姬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后,转身脚步轻快地走了。

时鹿鹿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见人撒药?”

“你把赞美视为心药?也对,确实算药。不过你忘了?小时候我每天都赞美你。”

时鹿鹿怔了怔,垂下眼眸道:“你赞美的是阿十,不是我。”

他是那个一出生就被种下蛊虫从

而不会哭泣的婴儿。

是那个两岁起就被铁链拴在家中拼命填饭备受羞辱的孩子。

是那个六岁起为了习武头破血流也不敢停下的孩子。

是那个十二岁时被逼回到听神台却看见一具骷髅自称是他母亲的孩子。

是被封印了十二年的一段记忆。

是从小男扮女装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是渎神的孽种,皇族的丑闻。

即使后来遇到了姬善,她也从不曾赞美过他。她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与我无关。

姬善注视着他,忽然上前用手拈起他的唇角,往上一拉,拉出微笑的表情来,对他道:“我知道。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一直赞美你。我要让你知道,遇到好人,是种什么感觉——而你,其实已经遇见了。伏周知道,所以,他虽然安静,却是快乐的。”

顺着姬善的视线,时鹿鹿扭头,看见赫奕站在院中,负手望着天边的朝阳。

镐镐铄铄,赫奕章灼,若日明之丽天。

永宁八年十二月底,姬善和赫奕带着时鹿鹿和茜色返回宜国,路上跟吃吃喝喝走走看看会合。

次年正月初一,璧姜沉鱼登基,改国号梨。

据说赫奕之前还是去见了沉鱼一面。薛采没有再阻止。因为尘埃落定,赫奕欠了他一份大恩,就算有想要阻挠的心思,也都使不出来了。

他跟姜沉鱼告别,有了一个三年之约。

回国后,赫奕立刻开始效仿燕王开设科举,开启民智,广

建医馆,实施“以医替巫”之策,正式将巫医分离。再然后,巫神的信徒们发现大司巫变了,很多神谕也都被证实没有应验。

比如,胡九仙根本没有死,突然有一天,他大摇大摆地带着随从走出胡宅,从第一条街溜达到最后一条街,巡视他的商铺。第二天,消息飞到全国各地,宜人们都听说了,原来胡九仙没有死,茜色也不是凶手。

再比如,听神台的巫女们全没了,据说全死了,死因众说纷纭,有说触怒巫神被赐死的,有说是发现了巫神的恐怖秘密而潜逃的,还有说是被大司巫处死了……

最后,大司巫向宜王辞官,声称自己再也听不到神谕了,已经丧失了神力。宜王挽留了三次,含泪同意。

大司巫一走,巫族立刻溃散。巫神再没有出现,就算有巫女声称听到了神谕,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巫言被证实了不准,渐渐地,人们就不怎么相信了。

他们有了新的希望,那就是医馆。

在鹤城最大的医馆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大夫,医术都很高。尤其是身边跟着四朵金花的那个女大夫,特别擅长治疗疑难杂症。一时间,慕名者众。

有了病,去请医,而不是巫,逐渐成为共识。

时间一晃即过,再然后,到了永宁九年的十月初一。

时鹿鹿从睡梦中醒来时,觉得有点不对劲,浑身乏力,意识迷糊,还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看到头

顶的横梁上有蛛网。

他生性爱洁,怎会允许房间里有这种东西?再然后,就看到了更多不对劲的地方:屋顶不是木的,是稻草;墙壁不是石砌的,是黄泥;身上的被子不是锦缎,是粗麻……伴随着一件件的粗鄙之物映入眼帘,记忆中的某个画面慢慢浮现、重叠……

时鹿鹿的脸一下子变了,当即挣扎起来想要下床,响起了一阵“叮当”声。

这是铁物摩擦的声音。

也是对他来说噩梦般的声音。

他抬起右手,看见了上面的铁链——跟儿时一模一样的铁链子。手上、脚上都有,另一端,牢牢地钉死在石床下。

时鹿鹿一震,环视四周——没错,是他在晚塘的那个“家”。他为什么会回来这里?他昨晚睡下时明明还在鹤城,为什么一醒来就又回来了晚塘?他是在做梦吗?这是梦吗?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

晨曦透过门缝,把一个胖胖的女人的倒影拖到地上。

他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一瞬间,明知不可能,却又认定了来人是胖婶,就是那个胖婶!

他抬起一只手咬在手臂上,不疼,一点也不疼,果然是梦。可这个梦,比什么都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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