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来宜(出书版)(26)

“见过。”秋姜靠在窗边,看着十二月的宜境繁花如簇,脑海中却浮现出十二月的图璧——雪虐风饕。

其实图璧处于燕和宜之间,既不太冷也不太热,气候最是宜人,很偶然才会下雪。

而她初遇姬善那天,便在下雪。

她的书房叫陆离水榭,建在湖中,三面临水。那一天,云尚宫来教她插花,她因即将去如意门而心情郁卒,很是敷衍地把瓶插满,起身就想回屋歇着。

云尚宫的戒尺“啪”地敲在了几案上。

她只好再次坐下来。

看着插得满满当当的花瓶,她心中生出许多不忿,还有一些不服,忍不住问道:“请问尚宫,我插得有何问题?”

“大小姐不是插,是堆放。”云尚宫起身,绕着几案走了一圈,缓缓道,“我一开始就说过,插花要考虑花瓶放在何地,是否合宜。花开一个景,花败又是一个景,是会变的。学插花,学的是耐心,养的是情趣,修的是德行。你不该轻慢。”

姬忽想了想,忽一笑道:“尚宫误会了,我正是想着这瓶花插好了,要摆在阿婴床头,才如此做的。”

云尚宫一怔。

“阿婴的房间一本正经的无趣死了,颜色加起来都不超过三种。所以,插这么一瓶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花送过去,正好弥补缺陷。尚宫,这瓶花放在那里,合不合宜,外人说了不算的。”说到这儿,她扬声道,“来人,把这瓶花送去公子榻旁,问问他,喜不喜欢。”

婢女上前捧走花插,云尚宫想说什么,终复无言。

当时天很阴,水榭很冷,她见没法回寝屋,便索性起来踱步,就在那时,看见了琅琊。

琅琊站在三丈远外的湖边,静静地看着她。母女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有很多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很久,她才注意到,母亲身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戴着幂篱,纤细娇小。她心中立马明白过来——那是母亲为她找的替身。

于是心底那些汹涌湍急的话语,一瞬间,枯竭干涸。

琅琊带着替身走进水榭,与此同时,送花的婢女也小跑着回来了,得意地看了云尚宫一眼,道:“回尚宫,公子说他非常喜欢那瓶花,谢谢大小姐!”

云尚宫注视着姬忽,叹了口气,道:“大小姐是天之骄女,出生起便迎合者众。这是幸事,但居安思危,也要想想若有一日出去,遇到的他人是否也如公子一般,能让着你。”

一语成谶,乱箭攒心。

姬忽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她本就冷,这会儿,更是无法遏制地全身颤悸起来,最终从齿缝间逼出一个字:“滚。”

云尚宫大惊道:“大小姐?”

“我说——滚。”

云尚宫回身看向琅琊道:“夫人!她……”

琅琊淡淡道:“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送尚宫回去。”

云尚宫一怔,羞恼着挥袖而去,婢女们连忙相送,如此一来,水榭只剩下她们三个人。

琅琊并不看姬忽,而是侧头问那个替身道:“你怎么看?”

替身答道:“插花是世间最无用之事,大小姐早弃早好。”

姬忽的目光闪了闪,冷冷地看着她。

琅琊却“哦”了一声,问:“为何?”

替身上前几步,看着一案的鲜花道:“现在是冬天,大小姐这儿却有这么多花,天寒地冻的,花农不知耗费多少心血才让这些花提前开放,再一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送过来…真想磨耐心,养情趣,修德行,应去种花,那才是命。而这些,离了土,截了枝,死物罢了。欣赏插花,跟欣赏死尸何异?”

琅琊挑了挑眉,转头看向姬忽道:“现在,你怎么看?”

姬忽心底那股发不出又压不下的气,不知为何,因这一番话烟消云散。她定定地看着对方,道:“摘下幂篱。”

替身没有摘帽,只将垂着的黑纱挽起,露出了她的脸——

空中忽然飘起了雪花,她的笑脸在雪花中,像一株白梅,悠然绽放。

“我一直觉得,姬善并不像我。”秋姜缓缓道,“她见我的第一面,虽然在笑,但我一看就知道她其实是个不爱笑的人。不像我,我很爱笑,只是后来,不得不不笑。”

朱龙理解这句话,他也是见过姬善的人:“我被公子选中时,见到的姬大小姐,已是她了。当时只觉她性子‘狂野’,不像个正经闺秀。”

秋姜忍不住笑了,道:“难道我像?”

“你像。”朱龙深深地看着她,轻声道,“你身上有跟公子一样的气息。她没有。”

秋姜的睫毛颤了颤,继续道:“姬善是个可怜人。”

“如何可怜?”

“姬达不是病逝的,是饿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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