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狩(108)

只见他舒展身姿拉满弓,一箭命中靶心,这就说明不是弓箭不好,是人有问题。

“你是长短手吗?”他仔细观察她,“还是眼睛不好?一只看不见?”

他凑过来,被居上一把推开了,“你才长短手,你才瞎呢。学不会的徒弟,必定有一个授课三心二意的师父,你若是好好教我,我哪会接连脱靶,郎君,我看你的问题很大!”

凌溯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下了定论,“你不适合练箭,改练别的吧。”

但准头行不行,与当下很多搏戏息息相关,她就是为了输得不那么难看,才立誓要学好它的。

不服输,她重新摆开架势自己练习,连边上旁观的女史和内侍都有些佩服她的韧劲了。

一箭不行再射一箭,越射越觉得气馁。足尖的那根线阻碍了她的发挥,她气得大步迈近,在距离两丈的地方站定重新搭弓,这下总可以了,然后欢喜地笑起来,回头还看了凌溯一眼。

凌溯将视线调向了天际,无情地说:“不要告诉别人,你曾跟我学过。”

简直和金吾卫师父一样的路数。

居上说:“这个有点难,人人知道我与郎君有婚约,郎君又是骑射无双的英雄,放任如此不长进的我,实在说不过去。”

最后那人终于还是屈服了,大声下令内侍,再添几盏灯来。

两个人站在月下,从足间的距离开始,然后到摆臂的姿势,瞄准的主眼,从头到尾将她的恶习逐一纠正了一遍。再试一次,这次成功了,在场的众人欢呼起来,凌溯欣慰中又带着虚脱之感,庆幸只教她一个,要是再多来两个,只怕命都要没了。

居上掌握了要领,再放箭就驾轻就熟了,也不忘对恩师表示感激,“这下可以告诉阿耶和阿兄他们,我师从太子殿下了。”

凌溯摆了摆手,表示不足挂齿。再看天色,已经月上中天,便道:“来日方长,今日先歇下,等空闲了再勤加苦练吧。”

他负着手,慢慢往寝楼去了,背影看上去疲惫又萧索。

居上转头问药藤,“教人练箭,真有那么累吗?”

药藤说:“可能教别人不累,教小娘子特别累。别说殿下得亲自指点,就连我们这些旁观的,心都很累。”

居上讶然看众人,众人讪讪发笑,她不由泄气,看来一个笨学生,真能坑死师父。

反正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她的箭术得到了提升,明日就算有搏戏,也不怕在众目睽睽下丢脸了。

练得正起劲,又射完一个箭匣才罢手。回去洗漱后睡下,睡梦里都在回忆要诀,因为屡屡不能射中,还急出了满头大汗。

第二日起身,行辕中已经忙碌起来,尚衣局为太子妃娘子准备好了赴宴的行头,不求扎眼,只求端庄稳妥。将到未时前后换上一件金埒的广袖罩衣,再配条赭罗高腰间色裙,松松挽上筠雾的画帛。傅过粉的脸颊上点好了花钿,贴上面靥……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傅母们笑着夸赞太子妃娘子,真是无懈可击。

居上抿唇笑了笑,梳妆打扮好后,人像上了重枷似的,压得她轻快不起来了,现在起一言一行都要力求庄重。

药藤她们是不能跟随进宫的,长史点了两名掌事的女史,随侍她左右。

中秋宴设在大明宫,与东内苑只有一墙之隔。马车到了太和门前停下,女史引领她穿过左银台门,再走一程,便是含凉殿。

含凉殿建在太液池旁,前朝时候,居上跟着存意来过几次,记得殿前有个好大的露台,那时她拿脚步丈量过,东西足有一百零八步。如此一个上好的避暑之地,却因为司天监说与崇庆帝相冲,很长一段时间被弃用了,因此她能去的机会也不多,更没有在那里参加过中秋宴。

从堤岸上望过去,雕梁画栋掩映在绿树繁花之后,别有一种恢弘又婀娜的气势。待到了台阶前,宫门上引荐的内侍早就通传进去了,皇后身边的长御在门前候着,见到居上,深深肃了下去。

殿内已经来了好多命妇,大家围在一起闲话笑谈,正说得热闹时候,听见门上大声的呈禀:“辛娘子至。”

众人立刻回头看,因门窗洞开着,有风从池上来,吹起了垂挂的帐幔,也吹起的贵妇们挽着的披帛。灯火高悬下,见一位盛装的丽人从门外迈进来,那一瞬衣袍飞舞,人像画壁上走下来的飞天一样,顿时引得人惊讶又叹服。

秦国大长公主对皇后说:“从北地到长安,确实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郎。”

皇后听罢一笑,自然也很满意这位准儿媳。

其实上次的烧尾宴上,她一眼便看见了她,但因她和前朝关系太深,便没有将她放进候选者中考虑。可惜是真的可惜,毕竟这样好的容色,若作配太子,婆母看着也赏心悦目。那时她还与身边长御感叹过,那么好的女郎不能进他家门,很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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