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狩(183)

终于枫林映入眼帘,因为冷得突然,枫叶还没来得及掉落,那大片大片的红如同烈焰一样,把天幕都染红了。

凌溯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从来没想过带居上来这里,如此怡人的景色最适合谈情说爱,比干巴巴要求留宿在她寝楼强多了。

找到一棵大树,两个人躲在树干后一高一矮观望,那崔十三是个情场好手,几句话逗得胡四娘花枝乱颤。然后神情凝望,渐渐靠近,一个俯视一个仰望,脸也越贴越近,最后毫无意外地亲上了。

树后两人目瞪口呆,惊诧过后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们这种没经验的人该看的吗?

各自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家轻易一拍即合,而他们仅仅抱了一下,就耗得油碗都要干了。

思绪复杂,凌溯忍不住凝视居上,虽不说话,但眼神缱绻。

居上扭捏了下,“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不会是有什么想法吧?”

天寒地冻,他们是来办正经事的,这时候蹦出歪脑筋,好像不太合适。

凌溯只得调开视线,还没等居上反应过来,他忽然一个箭步冲出去,把正欲上前的辛重恩拽住了。

辛重恩纳罕地回头看,看见是太子,一时愣住了。

凌溯压声道:“知情就好,不要出头,给自己留些体面。”

辛重恩原本怒火中烧,大有挣个鱼死网破的决心,但被太子拦住了,一瞬炽焰被浇淋了水,从迷惘到退却,再到满心耻辱,那张脸也由红转白,喃喃说:“我愧对发妻、愧对长辈、愧对辛家列祖列宗……我究竟是着了什么魔,落得今天这番境地!”

没有惊动那对如胶似漆的鸳鸯,凌溯将失魂落魄的他拉了回来。辛重恩见到居上更加羞愧了,嗫嚅道:“阿妹……让你跟着操心,我这做阿兄的,实在没脸。”

居上未说话,摆了摆手,引他们离开枫林。

往前一程有个帐篷搭起的脚店,三个人进去点了热茶和点心,居上将茶盏往前推了推,“阿兄暖暖身子吧!今日亲眼所见,我希望能让你迷途知返,别再继续错下去了。你以为能天长地久,其实你只是她身边的过客,没有崔十三,还有张十三、王十三。”

辛重恩垂头丧气,“我没想到……当初是她说,这辈子只认定了我,我想与她断了,她以死相逼,我没有办法。我以为照着她的意思办,就能给她个交代……”边说边泪流满面,“结果……结果就是这样的收场!”

居上实在见不得他为那种女郎流眼泪,脸上的嫌弃越来越大,直撅撅说:“别让我看不起你,你到底在哭什么?你可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后悔,可以为你抛弃妻女汗颜,但你不该为被她耍弄了流眼泪。别哭了,把眼泪收回去,真受不了你这窝囊样儿!那胡四娘看不上你了,你的梦也该醒了,接下来怎么办,你想过没有?我告诉你,你死不足惜,但你出了乱子会牵累全家,我们不得不护着你。其实我心里,早想把你剥皮抽筋了,害得我们大冷天跟你出来吹西北风,你细想想,你对得起谁!”

这阿妹嫉恶如仇,从小就是这样的脾气。几句话铿锵有力,不光是辛重恩,连凌溯都听得有点悸栗。

辛重恩呆呆道:“我错了,阿妹教训得是。”

“然后呢?”她凶神恶煞地问。

辛重恩道:“我知道,我一定想办法,把你阿嫂求回来。”语毕又有一点让他想不通,他看了凌溯一眼,“你们怎么来了?”

啊,这个问题……问得真是不得体。

居上噎住了,眼风飞快瞄了瞄凌溯。凌溯却很淡定,“你不知道这长安城中遍布暗哨吗?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眼睛?”

这说辞就很妥帖了,居上重又挺起了腰杆,蹙眉对辛重恩道:“都什么时候了,阿兄还在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辛重恩张了张嘴,无话可说。半晌道:“我心里有打算,阿妹放心吧。”

总是外面断了指望,人也就清醒过来了。现在回忆前事,怎么鬼使神差弄成这样,自己也说不上来。痛定思痛,希望为时未晚,从乐游原回来,他心无旁骛直奔延福坊,到了门上不等家仆去通禀,自己亲自登了门,说要求见七娘子。

郑银素在姊妹中行七,如今和离,又找回了原来的称呼。他口中说七娘子的时候,恍惚回到了成婚前,每日下值后宁愿绕上一段路,也要来探望她。那时候她还是郑七娘,是族中最小的女郎,穿着对雁团窠纹的襦裙,挽着丁香色的画帛,眉眼弯弯站在廊庑下等着他……

可是他却把她弄丢了,巨大的悔恨让他惭愧欲死,但愿她还愿意给他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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