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狩(188)

李夫人妯娌说好,嘴上应着,不免要打量郑银素,见她面目平和,显出许久不见的从容来,李夫人的心便往下坠了坠,知道这件事怕是有些悬了。

大家移进香阁,婢女上了热饮子与点心,厅堂上一时静谧,只有炭火哔啵的声响,她们的来意,委实有点难以起头。

还是杨夫人先打开了话匣,对银素道:“和月到阿娘身边就高兴了吧?那日你走后,孩子一个劲地哭,任谁哄都没有用,把我们都急坏了。”

郑银素垂首道:“为了我们的事,让全家跟着劳心了,我很是对不住长辈们。和月这两日很乖,也不认床,我同她说了些道理,她好像听进去了。”

李夫人却不乐观,“孩子说听进去,实则没有用,到时候一分离,又会哭得撕心裂肺了。”

天底下怎么会有不疼儿女的母亲呢,和月是银素一手带大的,她在孩子身上倾注了太多的爱,孩子是她的软肋。倒不是要拿捏这软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糟心的五郎有什么可留恋,唯一能留住她的,只有孩子了。

本以为她会动容,至少有那么一时半刻的纠结,谁知并没有。

郑银素道:“起先不习惯,过阵子就会好的。家里还有阿姐和她作伴,长辈们又疼爱她,和月受不了委屈的。”

此话一出,李夫人妯娌的心凉了半截,如果连孩子都改变不了她的心意,那就真的是无可挽回了。

绕来绕去无非浪费时间,李夫人见事已至此,索性直来直往了,趋了趋身道:“银素,好孩子,阿娘知道你心里不平,五郎该打该杀,等阿耶回来发落他。他如今也受了教训,昨日从这里回去,到家两眼发直,倒在榻上一句话都不说,看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们做了这些年夫妻,往日多少总有些情分,他一时走错了路,咱们把他拽回来,只要他迷途知返,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

李夫人说得哀致,心里又着急,两眼含着泪花。

黄夫人见她这样,不免也有些难过,辛五郎不是她生的,嫡母能做到如此程度,普天之下也少见了。

“夫人别着急,有话慢慢说。”黄夫人将茶盏复又往前推了推,“先喝盏饮子,暖暖身子吧。”

其实门上回禀辛家有人来,她们姑嫂就通了气。银素还是那个意思,脱身出来就绝不回头,自己不便结结实实回绝以前的婆母,希望阿嫂帮着说几句话。

黄夫人心下有数,事便好办了。李夫人的话一出口,她先打了一回圆场,要是能含糊过去当然最好,不必伤了大家的脸面。

可李夫人哪里肯死心,她今日只想求儿媳回心转意,黄夫人的饮子她不想喝,只管望着郑银素,等她一句准话。

眼见推脱不过去了,郑银素只好亲口作答,正了正身子道:“今日长辈们的来意,我心里有数,可我与五郎的缘分已尽,就不要强求了。我往日陷在这场婚姻里,每天都活得暗无天日,如今好不容易超生,还请长辈们可怜我,不要勉强我。”

李夫人的心血撒了一地,眼里的光暗下来,惨然道:“我也明白,我这是强人所难了。”

杨夫人与顾夫人交换了下眼色,她们虽然陪同前来,但当不了说客,只有跟着一起叹气的份儿。

黄夫人见状还是要宽慰李夫人,说:“罢了,年轻人自有他们的打算,夫人就不要操心了。”

不过好好的小姑,忽然和离回来,郑诜夫妇心里还是有怨言的。辛家家主私下找了郑诜,致歉又致歉,但那又有什么用,一口气还是发泄不出来。

黄夫人趁着今日辛家夫人们到访,憋在心里的话不吐不快,遂拿捏住了火候,不紧不慢道:“七娘不肯回去,不是与府上长辈和兄弟姐妹有嫌隙,还是因为夫妻过不到一处去。本来照着我的意思,该好好责问五郎,七娘究竟哪里做得不好,让他生了外心,但转念想想,心回不来了,责问也无用。前日一位族兄到访,听闻了这个消息,本打算上疏弹劾五郎失德,被我们阿郎劝阻了。毕竟我们两家是世交,纵是做不成儿女亲家,也不必做仇家。况且辛家颜面,关乎府上大娘子与太子殿下,一个五郎不足为道,但为打鼠摔碎了玉瓶,便不上算了,夫人说是么?”

这番话里有话,轻重很是得法,先将自己择出来,又恰到好处给辛家人抻了抻筋骨——太子尚未登基之前,作为太子妃娘家,应当慎之又慎。

杨夫人听得心里发毛,知道这位尚书夫人不是无能的后宅妇人,话语间很有锋芒。

五郎和离背后的隐患,那日辛道昭就与她说了。朝堂上暗潮汹涌,太子对家蠢蠢欲动,太子身上无可诟病,岔子出在辛家,那就罪该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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