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狩(262)

当然,苦是必定要受的,程度轻重而已。像当初银素生和月,耗了两天才生下来,几乎送了半条命。居上有前车之鉴,就算再惫懒,也得催促自己动起来。

凌溯要同她说话,只得跟在她身后,她走到东,他就追到东,她走到西,他就追到西,边走边道:“歇一歇吧,别累着了。”

居上没听他的,“你不知道生孩子九死一生啊,我得多活动,该使劲的时候才有力气。”

“那也不能太劳累啊,累坏了怎么办?”他上来牵她的手,强行把她拉回去坐下,一面问,“产婆可看过胎位?一切都好吧?”

居上点了点头,“好得很……”嘴里说着,那石榴裙上忽地鼓起一块大包来,居上说看,“他在里面练拳脚呢,这孩子真活泛,白天黑夜的操练,将来阿耶一定要把他送到军中去历练历练。”

凌溯却有些慈父多败儿了,“军中太苦了,这等养尊处优的孩子,哪里经受得住。”

不过大抵来说,没见面才英雄气短,等将来孩子大了,七八九嫌死狗,放在身边多待一日都嫌麻烦,到时候绝不存在舍不得一说了。

居上抚抚肚子,看外面日光照进殿里来,莲花砖上的纹路折射了光线,一片跳跃的金芒。

“你说太医令看得准不准?昨日又来瞧了一遍,言之凿凿是皇子。”

凌溯对生男生女倒没有太大的执念,“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要是生个长姐,将来还可以领着弟弟妹妹,也不用送到军中去了,长留在身边才好。”

那倒是,虽说凌家确实有皇位要传承,但来的不管是儿是女,自己生的当然疼爱。

只不过这段时间她偶尔也担忧,“听说生孩子很难,我能顺利生下来吧?”

凌溯说自然,“当初纳吉,阿娘给你算过命,说你能活到九十九。”

福厚命硬,居上咬了咬牙,觉得自己浑身是胆,一定能闯过这关。

当然胆色这种东西,也随心情起起落落,好在全家都进宫了,有家里人在,她心里踏实了不少,肚子开始疼时,她还豪气干云地对凌溯说:“郎君放心,我这个人最能忍痛,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凌溯却忧心忡忡,“不要强忍,太疼一定要告诉身边的人。”

他想跟进去,可惜被杨夫人拦在了外面,“陛下替殊胜守门吧,你是真龙天子,有你坐镇,什么邪祟都进不来。”

于是真龙天子果真让人搬了张条凳过来,一手持剑,大马金刀地横坐在门前,为她的皇后保驾护航。

辛道昭在台阶前转悠,搓着手对子侄们说:“你们阿妹自小娇惯,怎么说话就要生孩子了……”老父亲心都哆嗦起来,那种不舍,更胜当初夫人产子。

辛重威被他转得眼晕,直白地安慰,“阿妹不是娇滴滴的女郎,小时候手上割了那么大的口子,她一声都没吭。”

辛道昭说:“那是她偷着摆弄我的刀,怕挨打而已,你以为她不想哭?再说这是刀伤吗?这是生孩子!”

话音方落,里面惨叫起来,吓得门前的人如临大敌,没头没脑就要往里冲。

然而门被拴住了,实在进不去,他只好趴在窗口喊:“娘子,你想着我,想着我啊!”

可里面的居上疼得魂不附体,前后折腾了三个时辰,总也生不下来,她哭着对杨夫人说:“阿娘,我不行了,我怕是要死了。”

引得杨夫人一连“呸”了好几声,“哪个女子生孩子不是如此,这就要死了?你一死,丈夫成了别人的,皇后也由别人来做,你可甘心?”

这么一说她又振作起来,灌下一碗参汤继续用力。随着一声孩子的啼哭,她觉得五脏六腑都流出来了,自己变成一个空空的壳,迅速瘪了下去。

耳边是家里人欣喜的呼声,忽远忽近地说:“殊胜,快看看,是位小郎君。”

居上掀起眼皮瞥了瞥,“怎么那么丑!”

刚落地就受到阿娘的嫌弃,小郎君很不服气,放开嗓门哇哇大哭起来,转了几手,被抱出去见阿耶和阿翁了。

居上昏昏欲睡,忽然发现有人牵住了她的手,颤声说着:“你辛苦了,娘子,你辛苦了……”

居上安慰式的在他手上拍了下,表示小意思,闯过这关,她又是一条好汉,居然还很得意地感慨,生孩子不过如此。

凌溯给长子取名叫澄,这是头回与居上牵手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名字。他们兄弟跟随阿耶南征北战,溯洄冽凅太过激荡,但愿上一辈的汹涌不要再延续下去了,凌澄的一生清澈而平静,就是父亲最大的愿望了。

圣上喜得贵子,满朝文武自然要庆贺,不过谏议大夫没忘记他上年的承诺,等到了立春这日,立刻便又上疏,催促圣上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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