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柏很早就感觉到身边站了人来，但视线没动，依旧落在远处叠起的山峦上，余光里能感受到夏知荔一动未动地注视又一言不发，最后按捺不住，先发了声。

“是啊。”夏知荔笑着眼，大幅度地点着头，似乎很满意这次对话是由蔺柏先开的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蔺柏一改平日的少言寡语，随口闲问。

“我……”倒是夏知荔开始支支吾吾，食指拇指揉搓着衣服袖摆，最后心里一横，声细如蚊，“以前看过你的采访，你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在高处发呆……来着。”

其实，还是那段采访视频里。

他说，在人生低落处时，就该多看些远方的风景，还有很远的远方，还有很多想做成没做成的事。

他说，很多时候他只要一个人静静地俯瞰脚下，就足以治愈一切。

蔺柏很少在公众面前剖析自己，所以对自己在镜头面前说过什么格外地记忆深刻。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采访是一家很小很小的媒体公司，从问题流程设置到主持人的串场提问里里外外都透出非常的不专业。

碰巧那天他有挺多话想说。

他在那场采访里说了很多他真的想说的话，但碍于整体采访设计的不够精彩，其实根本没有非常广泛地在大众视野传播。

他又想到了许昭昭和自己说的话。

作为粉丝的话……蔺柏能理解她或多或少看过些自己赛场上下的视频，但没想到夏知荔连那场冷门的采访都看过。

蔺柏装作没看见夏知荔在说完那句话后立刻娇红了的脸颊，和慌张着匆匆忙忙别开的视线。

也闭口没再提任何与此有关的话。

“其实……你表现得很好哇，2V4都大获全胜，差一点就成功拿下五杀，”知道蔺柏心里在为什么烦扰着，夏知荔试图能几句话稍稍解他烦心事，“缪凡在我身边，被你操作惊得嘴就没合拢过。”

“不用安慰我了，打……”

打主宰没掐好最后时机，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犯。

蔺柏蹙着眉，想否认夏知荔开口的安慰。

“不对！”夏知荔急急忙忙地张口，把蔺柏没来得及脱口的话彻底封住，“做人不能太悲观，怎么能只看到自己失误的地方，不去管那么多的发光点啊，欲扬先抑嘛，要不是你小小、小小地失误了那一下，说不定也不能那么快抓住制胜节点，一举拿下对面水晶呢。”

夏知荔有的没的地扯了一大堆，中心思想只想为了蔺柏蹙起的眉头能舒缓上些。

也全然没提蔺柏这次失误的最根本原因——太久没打过职业赛水准的对决，以前熟稔于心的操作也日渐生疏。

她承着余光打量蔺柏的变化，觉得自己次趟前来的目的差不多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你一会儿要是还想复盘练习的话……我可以奉陪到底呀，”夏知荔侠气意味十足地攥拳捶了肩前一下，“如果你不嫌弃我操作技术的话。”

“谢谢。”

蔺柏低头，视线落定在自己十指交错的手上。

不知是为她细心开解他的话，还是愿意依着他的习惯陪他赛后复盘练习。

而后，换蔺柏微微侧过头来，在夏知荔斜后方细细打量她。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自己说出口的那句道谢，夏知荔像是忽而被远处的星子吸去了注意力，盯着不远不近处很亮的一颗星星，下意识欣喜地抬手指给蔺柏看。

“你看你看，好亮好亮啊——”

星子不止垂挂在天上，也倒映在少女的眸子里，一闪一闪地璨着光。

夜色寂寥无声，总是安静。

所以在那一刻，蔺柏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遵着生物学规律地跳着。

“小时候有位故人和我说，星星之所以亮，是因为它承载了很多人深夜不能入睡时的全部心事，”蔺柏视线随夏知荔的指向。落在远方的天上，款款继续道，“夜晚静悄悄的，所以每一句没能说出口的话都能被它听到、每一件不敢去做的事情都能被它看到。”

“它永远那么亮，永远能被所有人看到，说不定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能把一切想说的都说给那个人听。”

夏知荔从没安安静静地听蔺柏说这么多的话。

还是这般细腻的，是她从没想过能从他口中听到的风格。

她不知怎地就想到了木心诗里面的那句——

“从前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很慢。”

比起从前时承着爱意的邮件总来往得慢，蔺柏口中的把心事偷偷装在心里，只敢被星星知道，好像是一种更难以释怀的遗憾。

“天上也会有邮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