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第一次当爸爸，不知道该怎么爱他。

凌希哭了很久，又怕眼睛哭肿回去不好交待，于是憋着憋着，在车里又坐了半小时。

才慢慢开着车，转回了月华小区。

他掩住了心里所有的情绪，把信递给了在沙发上刷手机的凌建国。凌建国接过信，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看了吗？”

凌希避开他眼神，装作去喝水：“没看，里面什么东西？”

凌建国舔了舔嘴唇，不知该怎么开口，只是又把信递了回来：“你自己看吧。”

凌希疑惑地打开信封，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露了出来，上面是他爸的自己。

一封是遗嘱，一封是《给儿子的信》。

凌希还只看了信的标题，两只手就微微抖了起来。

他忽然有些不敢看下去，如果他猜得没错，他爸早就写好遗嘱的话……

那他的失踪就不是意外！

《给儿子的信》

凌希，你不用去找我了。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多半已经不在了。

也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叫我爸爸，上次吵架，你说我们从此一刀两断了。

三个月前，医生说我肺癌晚期。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我也从小教育你做一个坚强的人。但当这份命运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如此懦弱。

我害怕死，我害怕躺在医院里全身插着管子，我害怕死得没有尊严。

你一定会笑话爸爸吧，没错啊，我就是这么死要面子啊。

凌希，我的儿子，我是不是从小都没有夸过你啊。我总为自己找太多借口，说怕你骄傲，说你还有进步的空间。可事实是，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我总希望在你面前保持威严，保持理智，却不知道，我已经慢慢失去你了。

希望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能接受爸爸的道歉。

儿子，我爱你，下辈子也想当你的爸爸。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也能做个更好的爸爸。凌建国留。

*

凌希看完信，眼睛又哭红了。他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一次仿佛把前半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凌建国想的办法就是，把这封信公布出去，这样那些质疑凌希的声音便会停止。

“爸……”

凌希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像一个独身流浪了多年的小孩，忽然发现自己是被小心保护着的。

你以为的颠沛流离、孤独痛苦，都是你以为而已。

凌建国把信小心收起来，包括另一封遗嘱。遗嘱里交待他的财产分配，大部分当然都是留给凌希儿子，还有大约百分之二十，会捐给孤儿院。

其中还有将近五百万，会资助所有照顾过凌家的管家佣人的孩子读大学读研。

凌希这时候才发现，他爸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商人。

“明天就发出去吧。”凌建国还有些不好意思，并不想讨论信里提到的东西。

“不要发。”凌希却拒绝了。

钟叔说得没错，他爸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一生都努力维持着顽强拼搏、永不屈服的形象，他害怕让人发现他的懦弱。

可现在若是公布出去这封信，全世界的人都会知道他自杀的事。

凌希恨不得甩自己几巴掌，当初他爸得知自己肺癌晚期，在遭受心里折磨、身体苦痛的时候，他这个做儿子的又在哪呢？

一刀两断这种话，他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

父子之情，真的是那么容易一刀两断的吗……

他爸又究竟是带着怎么一种绝望的情绪，登上了那艘船呢？

“我跟你说过不要抽那么多烟……”

“我现在不抽了。”

“你为什么……你又不是没钱治病，你跟我说，我会去照顾你的……”

“我不想你看到我病歪歪的样子。”

“你自己…跳下去的？”

凌希有太多问题想问，真正问出来时，却显得十分琐碎。六个月前的事，这时候再说起来，当事人都平静了不少。

“原本是想跳的，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凌建国自嘲地笑了，不甘心地道：“死也是需要勇气的，要无牵无挂的人才舍得跳下去，我不行。”

“那你怎么还？”凌希不懂了。

“呵呵，或许是命运吧，一个浪把船打偏了，我失手甩了出去。”凌建国回想起那时的场景，脸色立刻紧张了起来：“掉进海里时，又黑又冷，我那时猜到，我大概还是要死了。”

“最后一刻，我突然起了个念头，如果有来生，多花一些时间陪你就好了。”

“……”凌希感觉心脏最软最嫩的那一块，被针尖戳了一下。

老天这是听到了他爸的心声吧。

“没想到我还真穿越到了你身边了。”凌建国叹了口气，似乎高兴不起来：“但重来一次有什么用呢，人没那么容易变的。很多话该说不出还是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