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滑的肚皮不复存在，囡囡离开过后，就只留下可怖的妊娠纹，里头干瘪下去，毫无美感可言。

他觉得他的人生没有未来了。

别人的这个年龄，才觉得人生刚开始，而他却已经觉得已经走到尽头，无论往哪里走都找不到出路，所以他宁愿缩成一团，停留原地，止步不前。

起码不会再受伤吧。

他穿好衣服，镜子面前的那个人憔悴不已，眼睛鼻子红通通一片，眼窝深陷，颧骨高突，真是活见鬼了。

他用毛巾接了冷水，坐在马桶上敷着眼睛，想等没那么红再出去。

直到外头拼命拍门，好像再不开门就要撬锁的架势，他只好敷着毛巾开门，是许未然和闫桓正愣愣看着他，闫桓拍拍胸口，“微哥，你在里面都待了一个小时了，还以为你干嘛呢(′?_?`)”

李微捂着眼睛，睁眼说瞎话，“我敷面膜呢。”

闫桓看了一眼，“微哥，你敷面膜的方式真特别(′?_?`)”

许未然扯着他到书房，关上房门，说道，“放下毛巾。”

李微捂着不让他看，说道，“我敷眼膜呢。”

许未然皮笑肉不笑，去冰箱拿了一款眼膜，说道，“这个效果比较好。”

李微支支吾吾道，“不用，我这个也挺好的。”

许未然面色疲惫，说话也携着浓浓的倦意，他坐在椅子上，揉揉太阳穴。

他是真的累了，纵然他年轻气盛，也禁不住天天睡沙发，每天提心吊胆地照顾着他的想法，可能今天加班，心里有些烦躁。

他说道，“哭什么呢？”

李微哽咽着逞强，“我哪有哭……”

“你想囡囡吗？”许未然问道。

李微没有回答，许未然已经微微带着怒气，恨铁不成钢道，“你想她，你就活成个人样去见他，别整天哭哭啼啼的，哭有用吗？哭囡囡就会回来吗？”

“我知道你很伤心，他不就是觉得你没本事养么？努力点，养给他看啊！你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凭什么就这样成全人家？！”

憋了许久的话，因为需要照顾李微的心情，一直都没有说。他是没有失去过女儿，可囡囡他也抱过，喂她喝过奶，换过尿布，连李微这个亲爹都没争取，他许未然要怎么帮他争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掉下，他仰起头，吸着鼻子说道，“我谢谢你给我提供工作，收留我，我确实……挺懦弱的……我……”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无能的人要怎么数落自己哪方面无能，他狠狠地自责着，他没有那个能力。

许未然说完马上又意识到，李微产后不久，女儿又被带走了，兴许是产后抑郁，自己这么胡乱说一通，不知道有没有刺激他，轻声道，“我刚刚……可能语气有点急，我也是……想鼓励你来着。”

他今天一点都不想再继续温柔了，眼里发着凶光，指令他道，“躺下。”

也不等李微的反应，将他毛巾放到一旁，从书柜里找书，问道，“今天给你念《诗经》好吗？”

李微缩在被子里，眼睛鼻子红成兔子，许未然想起自己不要温柔，又凶巴巴道，“盖好被子。”

被凶过的李微果然很听话，许未然打开小灯，翻开书页，念道。

“有饛簋飧，有捄棘匕。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眷言顾之，潸焉出涕。”

李微将他瞧着，明显精神得很。

“小东大东，杼柚其空。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既往既来，使我心疚。”

“有冽氿泉，无浸获薪。契契寤叹，哀我惮人。薪是获薪，尚可载也。哀我惮人，亦可息也。”

怎么还没睡？他都有点困了。

……

维南有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维南有箕，载翕其舌。维北有斗，西柄之揭。”

许未然念完，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怎么还没睡？”

李微眨着两只大核桃说道，“听不懂，想知道什么意思。”

……

这样都行？下次绝不挑这本。

注：以上朗诵片段来自诗经中的《大东》。

第51章

第二天是星期六，李微眼睛肿得睁不开，六点去上了一次厕所，睡在沙发里的许未然这次没有被他吵醒。

觉得眼睛疲累，回去又睡了回笼觉。

床褥太舒服，被窝太温暖，他裹紧了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很快便沉入梦乡。

可是早上睡回笼觉往往容易做噩梦，梦里囡囡有六岁的模样，绑着两条麻花辫，他对囡囡说，我是你爸爸呀。她指着张勒说，这是我爸爸，指着陈雪说，这是我妈妈，我已经有爸爸妈妈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