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冷了，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

肚子里的孩子动得厉害，那么小也知道冷了。他左右看看没有人，将冰冷的手伸进衣服里，僵硬的手指偷偷地安抚着孩子。

他在公园里抱着自己，第二天发现旁边睡着一个流浪汉，分了他一半的被子。

真不敢相信，他从前有过洁癖。

他起身，悄悄地说了声谢谢。

连陌路人，都不吝啬分他一半的温暖，而张勒，却在冬日里赏了他一巴掌。

公园门口有一群人围着，他护着肚子凑过去看了看，是招聘。

他也冲上前，不顾形象地喊道，“招我，我可以！”

想他一个大学生，却总来和民工抢饭碗。

他成功地去了一家五星级酒店。

当个洗碗工。

这比送餐时累多了，碗筷永远洗不完，他离开小餐厅时十个手指都贴着止血贴，一直浸泡在冷水里，伤口总不见得好，整个手都泡得发白。

八个月大的肚子才稍稍显怀，坐着小凳子总是要挺直了背，每天夜里躺到床上，总是要慢慢接触挨靠，否则腰就像从中间断了一般。

他也不知道孩子几个月了，只算得出大概，近期他总是憋尿憋得慌，他工作时洗着碗，突然一阵尿意，连忙跑到了员工厕所。

不巧，员工厕所许久都不见人出来。

他只好冒险跑到外面客人用的厕所。

主管说过，员工是不可以用外面的厕所的，李微管不了这么多，出来时猛地一阵咳嗽，却咳出了血。

他往日换季就会咳嗽，可从没一咳就咳出了血，他正捂着嘴巴抑制不住地咳嗽时，一个人却将他拉扯着，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

他捂着嘴巴，感受着液体从指缝中流出。

张勒东张西望，小声斥责道，“你怎么冤魂不散！”

李微望了一眼，摆手将他们的距离拉开，一句话不说摇摇摆摆地撑着墙壁往外走。

张勒扯他回来，“我今天有一笔大生意，你别…！”别搞破坏！他明明没使劲，李微却顺着他的力道往下滑，张勒避开斥责道，“你别装模作样的，我不信的。”

李微头昏眼花地苦笑，往日他爱闹，总喜欢跟张勒演着玩，张勒笑着说他演得极其逼真，可以拿影帝。

往日里假的，是真的关心。

如今是真的，怎么满是嘲讽了。

第07章

李微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他记得是张勒叫的救护车，交代了经理送他上救护车后，就扔下了半昏迷的李微，继续谈他的生意去了。

试问，有谁能想到他们是旧识。

又有谁相信呢？

医生来过，说孩子胎心微弱，他紧张地抓着医生的手，说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每天都在里头活蹦乱跳的，时不时地顶一下撞一下，他紧张地想让医生明白，他的孩子在里面很健康，根本没有胎心微弱。

可是说服医生有什么用呢？客观存在着的怎么会因为他努力解释着就改变？

医生说，已经给你进行了及时的治疗，孩子暂时没事。至于你的咳血原因，还在追究。你暂时不要下床了。

李微乖乖点头，工作没了就没了吧，孩子没了…不…他想都不敢想。

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醒，醒了睡。他许久没有躺过这么好的床，软绵绵的，虽然比起家里那张柔软舒适的床，还是差了一大截。

张勒当初便是半玩半闹地跟李微睡在了一起。他是母亲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没什么人依靠，李微母亲便做了个好人，将他招待进自己的家。

李家只有三间房，李微母亲也不能让他睡客厅，李微知道自己的秘密，跟张勒从来都是分两床被子。

后来…

也是熟絡了，才没大没小的闹在了一块儿。

那时张勒也说过，他的床，可真舒服。

他捂嘴咳嗽了两声，将被子裹紧了，埋头睡去。

昏昏沉沉地过了一天，他饿极了，可是医生说不能下床，连口水都没喝上一口。隔壁床的小感冒，却硬是要住院全身检查，家人都很着急，朋友也都来探望，病房如同集市，熙熙攘攘的。

到了夜晚他似乎是要把肺咳穿，隔壁床的翻了几个身，不耐烦道：“你可不可以安静点！？”

李微没有回答，只是埋在被子里降低音量。

被子被掀开后，李微满脸通红地蜷缩着，张勒低声道，“想把自己憋死在里面？”

李微摇摇头，将他往外推。

张勒抓着他细弱的手腕，“孩子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微失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那时候找不到你？

说那时候药失效了？

说那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告诉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在工地上他就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拉扯扯？是不是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包工头扇巴掌训狗似的对他？是不是就不会在送餐时，只因为自己一句还钱，便投诉他，害他丢了工作露宿街头？